“爹娘一生仁善,而我为了报仇建造狱宫,手上数不清的人命,一身的血污。”

“我……雁归,我不敢见他们,我身上的脏污洗不掉了,何苦扰了爹娘安宁。”

左轻越低垂着头,语气轻的像是一缕青烟,不到耳畔便烟消云散。

仇雁归抬手,轻抚他微红的眼尾,“轻越,你明知道不会的。”

面前的人沉默良久,才慢慢蹭进他怀里。

古镇,墓园之前有座拱桥。

桥的一头是阳,另一头是阴。

左轻越停在桥头良久,他数次止步于此,如今身侧有人相伴,倒也并不催促。

他望了许久,这才伸手牵住仇雁归,朝前走去,绕过一排排石碑,最终停在两处相依的墓前。

左轻越的手细微的颤抖着,一掀衣袍重重跪了下去,仇雁归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也跟着跪下。

左轻越没有说话,只是掏出手帕擦拭着石碑,半晌才慢慢开口,“爹,娘,多年未见了,莫怪孩儿。”

“如今苗疆姓左,左家主和左夫人应该放心了吧。前段日子遇到些麻烦,千钧一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爹小时候教我蛊术的模样了。”他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石碑,“是不是您帮我呢?”

“我……没听你们的话,做个安逸闲散的人,但是现在过得很好,也找到了愿意携手白头的人。”

仇雁归眼睫一颤,手心被人轻轻握住。

“雁归,叫人。”左轻越捏捏他的手心,轻缓道。

仇雁归喉结滚动,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爹娘,属,在下仇雁归,生,生地不详,父母双亡……”

左轻越:“……”

“少主我……”仇雁归越说越不对,紧张的看向身侧之人。

左轻越满心的惆怅都让他说没了,心疼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拍了拍他的胳膊,无奈对着石碑道,“这是雁归,如今江湖榜首刺客,吞云阁仇统领,我们……拜过堂了,匆匆请二老去瞧了瞧,那几日没什么异样,想来二老也挺满意的。”

左轻越慢条斯理的拨弄仇雁归的手指,开口道,“他舍命护我,待我极好,你们就是不满意,也得等到我下去见你们的时候才能教训我了。”

仇雁归耳尖通红,他静静的听着少主絮絮叨叨的说着,时不时将酒撒在碑前,神情从落寞到明媚。

“娘,你看我是不是比幼时还好看些,那会儿你总说我像你。”

“爹,我比你稍强一些,你别看雁归像个闷葫芦,他可疼我了,不像你……我还没被扫地出门过呢。”

“我都来了,你们以后也别拘束,想我了就去托个梦,夜长着呢……”

仇雁归微微侧头,看着左轻越温和的神情,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爹娘也都还在。

轻越会是什么样的呢?

大抵是很温柔的。

金乌朝着山峦靠近,蹭着桥下碧水而过,留下一片残烬斑驳。

两人跪了许久,才起身离开,离开时仇雁归看着二老的石碑,心中默念。

雁归乃粗鄙之人,爹娘莫怪,但还请二老放心,我定护少主平安周全。

左轻越牵着仇雁归重新踏上那座桥,他没有再回头。

身后群山裹挟着余晖,被留下的带着故人的期许和祝福,踏着落日的余烬朝前走,唯有影子恋恋不舍,长长的坠在身后。

忽然吹来一阵温和的山风,仇雁归若有所感的回头,蘸水的垂柳轻轻晃着,印在另一半边的桥头。

像极了两位相依的夫妇,轻轻朝他们挥手。

仇雁归不知怎么的,眼眶倏地一红,拉住两人交握的手,回头朝着山峦挥了挥。

“怎么了?”左轻越朝那看了两眼,低声问。

仇雁归摇摇头,低声道,“求爹娘保佑。”

“嗯?”

“保佑雁归这一次,能与少主共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