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轻、英俊、聪明、高大而耀眼,具备一切被仰慕的特质,却又分明不会向下俯视。
那种单方面的悸动,就像一个不断蘸水写下的名字,一边写,一边消失。
“你说这话。”言漱礼神色很冷,声音更冷,“你自己信吗。”
“为什么不信。”李絮俏皮地耸了耸肩,“我本来就是这么俗气的人啊。”
一副百无聊赖追忆青春,又轻而易举释怀的洒脱模样。
全然不顾自己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困扰。
言漱礼不发一言,下颌线忍耐地收紧了,不愿再看她多一眼。
“不过都已经过去好久了,像上世纪发生的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只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说说而已,请你不要在意。”
李絮见好就收,很快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请求谅解,“我过几天也要回意大利了,希望毕业之后可以顺利留在那边工作。除了下个月思思的婚礼,往后,我们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碰面了。”
一番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她说尽了。
“你想表达什么。”言漱礼生硬道,“怕我缠着你,捉住那晚的事不放吗。”
“当然不是。”李絮垂下眼睛,回避似的微笑着,“我虽然俗气,但也有自知之明,脸皮也很薄的。”
言漱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低冷而清晰,“那就别再说这种违心的话。”
流绪微梦。
雨的气味黏黏的,像一场无法溶解的幻境。
李絮心脏高高悬空着,心底那根脆弱的弦在颤动。
信号灯又变了一轮。
他们身后的行人都已往前越过了。
徒留他们在这窄窄路口,又再浪掷时间,等待下一个三十秒。
“言漱礼。”
在雨滴打落伞面的细微声响中,李絮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
风从梧桐的罅隙之中产生。
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温柔而厚重地覆盖住他们的身影。
言漱礼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沉默许久,才居高临下地用手碰了碰她被拂乱的发丝,指腹柔软地擦过那枚冷硬的唇环。
“我觉得你很没耐心。”
他眉目沉沉,漠然低声,隐隐饱含某种指控。
“喜欢人,喜欢到一半就放弃。”
第11章 11 不必还了。
11
好怪的一场雨。
时落时歇,浇得梦境都湿透。
醒来觉得梦里发生的事未免太过荒谬,言漱礼怎么可能与她浸在同一片钴蓝,像两只惟恐被冲散的小海獭一样紧紧依偎在一起?
可是在梦里,他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海水中漂浮,谁也不会怀疑。
因为怀疑了就会醒来。
李絮拥着被毯,睡眼惺忪望着窗外,适应了半晌光线,确认了今日仍是阴雨,才肯慢吞吞地起身。
窗边倚着一把洇湿之后又干透的直骨伞。
昨夜在林荫道,各自若有所思,默契保持沉默穿过十字路口,没几步路,就到了酒店的入口庭院。
很难分辨对方那句话,究竟是指向那个会产生谬误的含义,还是纯粹为了报复自己旧事重提的随心所欲。
李絮不愿追问。
言漱礼也无意解释。
一公里不到的路,被他们拖拖沓沓走得格外浪费,而司机不知还堵在何处,比他们到得更迟。
莱斯特酒店位于林荫道中段,建筑风格简洁粗犷,近似柯布西耶的粗野主义。拨开葱葱郁郁的绿,目之所及,就只见删繁就简的几何线条与色彩运用,如同一座庞大静谧的纯白雕塑。
他们携着一身湿意,从侧道步入门廊,亦如步入一个宏伟昏暗的巢穴。
李絮低垂眉睫,看着言漱礼将伞收起,伞尖滴落的雨水没入地砖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