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水鬼的时候,庞然大物会想:小牙会闻到血腥味,也许应该先洗洗再回家。
在森林的深处碰到一丛鲜花的时候,它会想:小牙会喜欢。也许应该多待一会儿,染上她喜欢的味道。
在松针中间穿行的时候,会想:她能够闻到雪松的味道么?
很快,它就意识到了这种细节的糟糕之处。
就好像是浑身上下都开始长出来名叫姜小牙的蘑菇。
就像是,它的所有气味都是她的,它也是属于她的。
属于气味的入侵还在继续。因为水泽怪物的嗅觉比她要敏锐很多。它能够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气味,在楼下吃了一颗柠檬糖,除此之外,还有她从小到大,自带的一种毛茸茸被太阳晒过的香味。
而这种香味,往往又从她的靠近里,染到了它的身上。
毛茸茸的阳光和沼泽的阴暗潮湿暧昧不清地混合着。
她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地入侵着它的领地。它的城池寸寸失守,殃及池鱼。它想要洗掉她的味道,但是它忘记了,十几年来他们用同一个品牌的沐浴露,以至于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气息。就好像是它的身体的一部分就是姜小牙。
狼王被小狼咬住了脖颈,小狼试图标记这是自己的所有物。牙齿不够尖锐、咬不破狼王的喉咙。但它莫名其妙就是动不了了。
可怎么办呢,小狼是自己养的。电视上说什么狼子野心。大概就是现在的她。后脑勺圆圆、小小的,像是一只垂耳兔,但其实是一只想要变成狼的小比。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它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至少要是一个没有姜小牙气味的空间。
于是它开始早出晚归,桌上永远留着热腾腾的饭菜和纸条,却总是精准地在她回家前离开。有时候三四天不回家,电话里她的声音闷闷地问:“姜泽,你什么时候回来?”
它总是简短地答:“很快。”
其实它慢吞吞的,想着永远不要回到那个全是她味道的家里面去了。
可是,姜小牙还是会担心姜泽的。她等不到,就蹲在门口等着它。
少年刚刚想要蹲在对面的楼顶观察她有没有在家,就看见了角落里,坐在沙发下面抱着枕头的小狗。她眼巴巴地看着门口,从黄昏等到深夜。就像是小时候没有电视机的时候,一直趴在窗户上等着它的时候一样。它本来想要躲开她的。但是小狗的眼神让它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走不动了。
她给它打电话了。
她趴在枕头上闷闷地说:“姜泽,我想你了。”
于是,那坚不可摧、冷酷无情的部分就崩塌了。
它说:“嗯。”
它垂下了眸子。
嗯,小牙,我也很想你。
她问它最近是不是很忙?
它让她转过头。
她看见了门口的少年。漫天的星辰在它的身后。
“我想你了”是小狗的咒语。
她只要一念这个咒语,妈妈就会从天而降。
……
面对姜小牙,姜泽是世界上最心软的怪物。它不愿意她的眼睛暗淡下去,不想要看见小狗从早等到晚上。所以就算是内心的波浪仍然没有平息,它还是决定像是从前一样陪伴着她了。
它仍不愿意去爱她。
它当了太久的妈妈,不背着发烧的她翻山越岭找医生,牵着小小的她的手走过的春夏秋冬,怎么愿意用那种关于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去看她呢?
更何况,小狗的三分钟热度由来已久,而它如此了解她。小时候她那样喜爱那只小狗玩偶,长大了,就会把心爱的玩具遗忘在橱柜上。那只玩偶落满灰、脱了线,再也没被想起过。
可妈妈不一样。
它回到了那个家。像是过去十几年那样给她煲汤。给小狗编织新的背包和挂件。似乎打算用一些妈妈会做的琐事来找回来一些内心的平静。
一针一线当中,心里也似乎真的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