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累了,如今在异国他乡,他连再和李北寒一刀两断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尽可能轻松地生活,他甚至不想去探究李北寒的内心,不想知道为什么李北寒再出现在他面前时能说出“往事都不再提”那样的话,与其把一切掰开了、揉碎了,放在天平上锱铢必较,他宁愿就这样活下去,或许暧昧不清,或许充满阴影,可这对他来说,已是最好、最轻松的选择。过去的爱恨纠葛,恩恩怨怨,都让它们留在大洋彼岸,留在陈旧的时光,他不要自怨自艾,只想活在当下。
李北寒从背后环着二妈妈,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掌心发热。二妈妈的沉默已给了他答案,二妈妈不愿意每天都见到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同二妈妈朝夕相对。他们的过去,充斥着死亡、鲜血、背叛、欺骗,只怕天下没有几对夫妻能在经历那些事之后仍然恩爱,绝大多数人早已反目成仇,不死不休。当初,在港口,二妈妈坠入深海后,他满心想的,都是张玉衡怎么敢就那么死了,他死的未免也太容易、太轻松,他该受尽天下最严酷的刑罚而死。
李北寒收紧双臂。
他的声音听上去沙哑极了:“二妈妈,玉衡,你还记得,我找到你的那天吗?”
张玉衡道:“……记得。”
怎么可能忘记,他在曼哈顿生活了三年,用从故国带出来的资金很小的数目,因为当年他的一切都在李北寒的监视之下,不可能在不引起李北寒注意的情况下提出大笔资金做投资,几乎每天都要去华尔街的股票交易所忙碌,以为那就是他的永远。谁成想,有朝一日居然会在交易所看到朱娉婷。
他当然记得朱娉婷的长相,就算三年过去,她给人的感觉已大不相同。他连忙离开交易所,却看见了站在街边、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儿的李北寒。张玉衡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恨意究竟多深,他用尽全身力气方没有掏出手枪对着李北寒的脑袋来一枪,李北寒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他都漂洋过海来了这样远的地方,李北寒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他离开奉天时,为了摆脱李北寒,玩儿了一场金蝉脱壳的把戏,为了离开奉天、离开李北寒,他狠下心放弃了自己多年的心血,把偌大产业都扔在了身后不用想都知道,受益者只会是李北寒,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跟在身边的只有搭另一艘船来的含英和连翘,他苦心经营,终于让生活走上正轨,可李北寒的出现,打碎了他来之不易的平静。
遑论李北寒还娇妻稚子尽在身边。
靠在李北寒肩上的小女孩儿眉眼和他真像啊,任谁来看,都能一眼看出他们之间无可辩驳的血缘关系,李北寒把她抱在怀里,可真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好的灼痛了他的眼。张玉衡无可自制地想起自己连睁开眼看看这世界的机会都没得到的孩子……那个孩子的死亡,不是李北寒的过错,罪魁是李长川,甚至李北珩,可他们都已魂归地府,他已报了应报的仇。
他捂着心口,上了连翘做司机的汽车,汽车缓缓前行,他忍不住在后视镜中看李北寒的身影李北寒似乎也在看他。也许,李北寒知道他还活在世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为李长川报仇。他坐在车上,打了个寒颤,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怨多一点,都已不再重要,他必须要离开曼哈顿,离开纽约,他必须离李北寒越远越好。
他当然没能如愿。
不过几天时间,他的公寓就变成了犯罪现场,李北寒和他的亲信很轻易地就闯入他安保措施严格的公寓大楼,撬开他公寓的门,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地绑架了含英和连翘。他一无所知,还在自己的床上酣眠,并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梦中,李北寒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为什么要杀了老帅?为什么要告诉他真凶是他?为什么要离开他?
李北寒一遍一遍不停地重复相同的问题。
张玉衡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的瞬间,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有人躺在他的床上,手臂横在他胸前,睡的正香。
这个人当然是李北寒。
李北寒睡得很沉,连他的挣扎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