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蒲团等任何用以间隔滚烫的温度与皮肉之间的东西。
他背后,一处避阳的山凹处,一个女子全身上下几乎都用白色的轻纱遮住,用以阻挡天地之间炽烈的火烫,只留下一双棕褐色的眸子露在外面,遥遥望着山崖上盘腿而坐的男子,眸子中印满了焦虑和疼惜。
眼见着日头又毒辣了几分,那棕褐色眸子的女子终于忍耐不住,从荫影中走出来,手捧着一个青瓷杯子,屈膝跪在那男子的身畔,“你,休息一下吧……太阳这般毒辣,山岩早已经滚烫,你身上的终究是皮肉啊,怎么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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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汗珠从那男子的发间,如泉流下,可是那男子却恍如浑然不觉一般,面容宁静,毫无焦躁。
棕褐色眸子的女子见那男子毫无反应,心下不由得又是一痛,“至少,你停下来喝点水吧……这是我将薄荷汁掺入了水中,能清凉解暑的……”
女子语气中的哀求与心痛,让男子不得不暂时停下静修,悠悠睁开眼睛,侧身接过青瓷杯子,眼睛却没有正视过那女子。
女子的心又是抽痛,却只能拼命压抑着,装作不在意一般,“你的头发又长长了呢……”
那男子微微一笑,“身体发肤,不过是身外之物,长了还是短了,有它还是没它,其实又有什么差别呢!”
女子眼神微微一颤,赌气似的说,“当然有区别!都说三千烦恼丝,丝丝缠情,你回到高昌后就一直不舍得落发,一定是还在留恋红尘,心底还在梦想着再遇见她,再被她挽留在红尘中吧!”
男子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青瓷茶杯上隐隐的纹理,幽幽遥望远方。
碧空杳杳,黄沙寂寂,多像自己此时的心境啊……苍茫、空荡,无依、无落……
他遥遥凝视着高昌高天上悠悠的流云,静静地对自己说,“红尘之劫,出也为她,入也为她……其实何曾真的远离红尘,其实何曾一心皈依我佛……不过是求得神佛的庇护,期望在神佛的身边,祈得一份力量,可以对抗自己心底的渴望,可以抗衡对她的思念啊……出家还是在家,出世抑或入世,其实不过是一念之间,其实不过是一线之隔。都只是为了她的一个悲喜,都只是听凭她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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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褐色眸子的女子帮那男子按摩着腿上的肌肉,面上挂满了心疼,“老神医说过,你这腿每个月坚持上这火焰山上来修炼两个时辰也就是了,哪儿有你这么心急着,每十天都要来坐四个时辰?!”
那男子只是静静一笑,并未答话。
棕褐色眸子的女子又是黯然,“你的身子是极寒的,所以需要吸收这天地之间的极阳之气。不过,每个月来一次已经足够支撑你平日的行走了,你又何必这般急功近利,不怕毁了自己这几年来的修为吗?!”
男子微微皱眉,“只是普通的日常行走怎么能足够啊……我想快一点好起来,不用再依赖这火焰山的滚烫,我想跟正常人一样自由地来去,我想……”说到这里,那男子突地定住了心底的渴望险险脱口而出!那已经都是奢望了啊,怎么可以还在脑海中盘桓,怎么可以还这么轻易地就想脱口而出!
棕褐色眸子的女子难过得别过脸去。他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懂?他是想像他的哥哥一样,能够陪着秘色,自由地走过契丹草原,自由地驰骋于大漠黄沙,自由地徜徉月牙泉畔,自由地踏步于鸣沙山上啊……
这个男子便是本来应该已经出家而去的玉山。
一直守在他身畔的那个棕褐色眸子的女子,自然便是胡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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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玉山悠悠地问,“他们,在敦煌,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