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商人伸出两?个手指头,比个价,道:“我再给八百两?,我是真心喜欢那东西。”

一番纠缠,苗匠人烦了?。

“那是卫提督留下的东西,人是为国战死,不管出多少价,我都不卖!”

也?怪他那日没留意,将八音盒露外,让这姓梁的瞧见,要买去。

梁商人被这死活不卖的态度给激怒了?,道:“嘿,我看是你想私自?昧下!”

苗匠人赶人:“走走,别搁我店里,耽误生意!”

等?人走了?好半会儿,苗匠人才从衣兜里掏出把钥匙来,将一个柜锁打开?,从里将那个四方的八音盒小心拿出来,仔细给擦抹灰尘,又拆解那些零琐的机关,用个小棉签子,给里面?复杂的机关上油。

年纪大了?以后,愈发老眼昏老,手上动作慢得很,也?不由?想起当年卫四小姐将这物拿来时,外部被摔,内里有缺,给足定银,叮嘱他定要修好,说?是卫提督的东西。

当时观其外表,上等?檀木,外绘华纹,已很精美。等?拆开?来,他更?是惊叹里面?的构造,冷冰冰的铁石金玉,机关齿轮相互牵制,无一处不精巧,比外更?甚。

极尽其能,虽仍于外,全然是好,只需拨转那个圆钮,便从盒子里传出一首曲来,曲调优美,也?非世?上现存的任何一首曲,但还是在修复后留下了?瑕疵,隐于里面?。

这样的稀奇物件,乃他生平第一次见。也?不知叫什么,思索许久,遂取名八音盒。

后来,苗匠人想过复刻,终是不能。

他一直等?卫四小姐派人来取,但不想翻年后,就?传出卫提督战死北疆、卫家满门流放的消息,他便将这八音盒留了?下来,隔段日子就?给除尘上油,免得锈掉了?。

苗匠人是认识卫提督的。

第一次见,还是十?多年前,就?在今早用朝食的馄饨摊子。

那时摊子还是一个老婆子带个五六岁大的孙子做生意,孙子便是晨时的那个男人。虽才开?张不久,但味道好极,他喜欢去吃。

那条巷子紧挨着梨园戏楼,那天正是冬至,天色只一丝蒙亮。他坐在条凳上,等?馄饨端来。

闲等?时,就?见半昏的街道前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一身青衫锦袍,牵着一匹黑马,从戏楼而来。

将马引到摊子旁的柳树边,系好缰绳,怏怏地?打个哈欠,懒洋洋道:“一碗馄饨,不要葱。”

说?完话?,就?撩袍落座,满身一股脂粉香气,撑着胳膊在桌上,眼皮半低着,似是没睡醒。

馄饨煮好后,是孩子捧来。

快到跟前,兴许是太烫了?,碗一倾,差些洒出来。还泛着困意的人一下子睁眼,伸手端起,问:“烫着没有?”

孩子忙摇头。

老婆子急来,慌忙说?是孙子不当心,有没有烫到他。又抹着泪说?这孩子爹前些日才打仗死了?,娘也?早产死了?,总归放一个孩子在家不放心,今日才第一回 带他出摊子,帮帮忙。

等?馄饨吃完,少年给了?一整两?的银子,老婆子为难地?翻找着所有的铜板,凑出来给余钱。

“你家的馄饨好吃,就?不用找了?,我也?不想揣着铜板叮当地?走路。”

话?落,就?走去牵马,翻身上去,往远处去了?。

可那时苗匠人分?明瞧见他是有碎银子的,不必给那一两?。

后来又在那个馄饨摊子遇见过几回,每回都是不要葱,走后给一两?银子。

一次偶然,苗匠人得知了?他的身份,原是镇国公的第三子,那个满京逍遥玩乐的常客。

好一段日子,他没再见过卫三子,直到听说?了?镇国世?子被围困黄源府战死,跟着国公病逝北疆。接二连三的丧事,出殡时十?里长街,人山人海,铺天的雪白纸钱,和哀哭嚎声。

卫三子一身白麻,头缠白巾,默低着头,捧着灵牌在最前头。

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