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换一乘,周全已不记得胯下换了多少匹马,也不记得自己已有多久未曾食一粒杂粮,他只知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腰间的文书送至长安。
周全知道,他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信使,可腰间的文书却关乎千千万万的百姓生灵。
已然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周全将已鲜血淋漓未曾结痂的嘴唇一口咬破,鲜血涌出。
周全一笑,一股剧痛让他心神一震,疲惫感已消失许多。
周全已不知这样做了多少次,此刻面色已十分苍白,或是因许久未曾进食饮水,又或是血流得有些多了……
倏地,周全眸子一亮,残月下,只见官道旁有一界碑,上书,“长安,十里。”
“要到了。”
周全手中马鞭一扬,可还未待他抽下,胯下的骏马竟已前蹄一软,重重的倒在地上。
周全跌落马背,重重砸在官道旁的荆棘中,无数根细小的刺扎进皮肤,脸上,四肢皆是,无法言喻之痛在撕扯其魂,让其痛不欲生。
周全面目扭曲,一把抓住藤蔓,欲皆滕南之力站起身,却只觉手臂阵痛。
“断了……”
周三本无血色的脸上又苍白三分,一咬牙,已另一只手拽住藤蔓,要爬出荆棘丛。
仅片刻之间,豆大的冷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荆棘细刺之上,好似一朵花在迎风绽放。
爬出荆棘从,周全周身自然湿透,是汗,亦有血。
周全知道,若手骨折,需以夹板固定,若无夹板,木条亦可,不然日后纵是复原,此手也已近半废。
可周全既未管断臂,亦未管已扎入肌肤的无数小刺,径直走向倒下的马匹。
却见骏马已然闭上双眼,生机全无,一匹上好的马,竟硬生生的被跑死了。
周全紧皱眉头,轻轻拍了拍马背,摸了摸腰间的竹筒,道,“伙计,好走……”
周全走了,步履沉重,身体摇曳,还未将文书送至长安,所以,他不能停,纵是片刻都不可以。
眼前已有些许模糊,或因滴下的汗,或因流出的血。
周全甩了甩头,既为甩掉汗,也为甩掉血,更为让自己甩掉昏沉,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好累……好想睡一觉……美美的睡一觉……”
“好饿……好想喝一碗母亲做的粥……那一定会很美味吧……”
“母亲……父亲……父亲……不……我不能睡,信还未送至长安,我不能睡……”
“父亲,十年前你为送信力竭而亡,孩儿从未怨过你,因为孩儿知道,你那封信,救了千千万万百姓……孩儿以你为荣……”
“父亲……幼时孩儿幼时便想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孩儿一直在努力跟随你的步伐,走你走过的路……”
“父亲……当年你是否也像如今的孩儿一样……孩儿所行之事,让你自豪否?”
周全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越来越重,头越来越晕,猛的摇摇头,抬眼,却看到了那个他已十年未曾看到过,朝思暮想的人。
“父亲……”
周全唤了一声。
“孩子,父亲以你为荣……”
周全笑了,既因等了十年的这句话,也因隐约瞧见了一面好高好高城墙,高入云端的那么高。
“父亲,这便是昔年你到过的长安吗……母亲果然没有骗我,长安……真的好大,这墙,真的好高……”
“父亲,孩儿……做到了……”
城墙上书二字,曰,长安。
周全笑了,面色苍白无丝毫血色的脸上露出笑意。
秋日里,绽放了一朵好绚烂好绚烂的花,这花,可比皎月,可比骄阳。
“剑南道,八百里急报!”
周全取下腰间的竹筒,用尽了身体内剩余的所有力气。
“砰……”
周全身体重重的砸在青石之上,手臂却依旧高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