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北风没答话。
他擦完了刀,手腕一翻,
“锃”的一声响,白光倏闪,石地上已现出一道利痕。
刀气贴着向鼎脚边划过,惊得他叫了一声“我靠”,手一抖,笔都差点掉了。
凌北风却只轻轻抖了抖眉梢,“一把刀,你说是放着它自己动,还是握在手里更踏实?”
向鼎仍心有余悸,握紧了笔,“什、什么刀?”
心里却暗道:这个凌北风,不仅动作越来越毫无征兆,说话也越来越抽象了。
往日只是寡言,如今是纯纯吓人了。
凌北风斜他一眼。
四象灵刀入鞘,衣袍被风掀起半幅,貂毛披风将身影裹得挺拔。风喇喇吹,男人的发丝也豪放地扬动,不怒自威。
“比喻而已。因忌惮而不敢执,只敢远观不敢亵玩。他们握不住的,我能握。”
他伸手按着胸口。衣下那阵印正灼烧着骨血,而他的指尖却像要掐入皮肉里,
“便借这‘十器阵’,让魔君之力融入我身,做我的铠甲和锋刃……”
话音刚落,男人的眼尾微动。
远处似有光亮一闪。
他略侧头,盯向绿洲尽头,“那边是不是有什么?”
向鼎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遥远处,有一片断垣残壁伏在地平线尽头。那边气流涌动,天光灰沉,隐约看到些瓦梁残角。
“嗯?哦,那边是一座荒废古镇,百年前人就撤光了。之前我去看过了,啥也没有的。”
“我是说现在,那处有人影。”
“人影?”
向鼎半信半疑,眯起眼细看,仍觉一无所见,“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啊?”
“……是只有用魔气才能看见?”凌北风喃喃自语。
他又抬头说,“你留在此处,继续查周边是否有残留结界,等我消息。”
“噢。”向鼎应了声,干脆一屁股坐下,他正好也不想动。
再一眨眼,凌北风已经不见了。
*
从大漠一直往东,抵达东海北上千里,便至幽州。
那本是修士的乐土,可自魔乱爆发之后,大宗门的人似乎都撤了。
如今的幽州,比起人潮稀少,更应该说是诡异。
明明结界符阵完好,白虎七星仍旧镇守在城门上,可就是静得出奇。
若还有人想进城,城门便会有戴斗笠的死士告知:魔乱,闭城。
若再望得深些,便会看见风中仿佛有衣袂掠影,远处似有人语笑灯影,楼角灯火未灭。
可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此境不显异象,无魔气,无阴邪,然唯有一旦探破这层异象才可见:
城中正心,一群戴斗笠的诡道死士围坐大阵。那阵法形制诡奇,火光将熄不熄,风气浮动不定,却带着逼人的杀意。
好诡异的阵,好凶狠的风。谁能想到,魔乱总阵就藏在这白虎七星镇守之下、毫无异象的幽州城。
而就在这总阵旁,墙边暗影中,盘腿坐着一人。
是个短发小女娘。
分明艳阳高照,她却披了件明黄厚袄裙,扣了顶雪地毡帽。怀里抱着一本书,手上转着一支镶着彩石的笔。
有时转累了,就拿笔尾戳戳太阳穴。
她脚边还伏着一只魔怪,像大猫,又像虎,通体黑毛覆着金纹,四肢伏地不动,呼吸却“呼噜”“呼噜”的,似一座山在低鸣。
有这么一瞬,那阵上的风变了。
少女脚边的黑兽蓦地睁眼,绿瞳竖起,瞳仁一线如刀锋。
所有围坐的死士齐齐收诀,几道印决后,阵光一灭,光芒敛尽。
他们无声伏地,动作整齐如迎接君王归来一般虔诚。
少女也停了笔,抬起头。
清风中,一双修长的腿踏上青石板街,一步一步,稳健清脆。
文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