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满看了几眼那些化为死寂的蛹物,才再度转首,视线落回父亲身上。

姜清竹已收了蛇牙琴,身前风雪未散,他却伸出手来:

“满儿,”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温和非常,“先别说胡话,你先出来。”

“有什么难处,慢慢同爹爹讲。”

*

姜小满的目光先是怔然,再缓缓幽沉。

她原以为自己能冷静到最后,可在姜清竹替她斩去那两只偷袭的蛹物时,心底终究还是……有片刻动摇。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譬如:

【都这个时候了……我说的话,您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我可是魔啊。】

【人魔殊途,仙门律令昭然,也是您亲口说的。】

【我已经……回不去了。】

可她终究没有说。

风雪兀自吹拂着她的发,雪落在肩上,堆在发尖。

蓦然间,她只觉眼角一阵酥痒。

她略微一眨眼。

那湿意便顺着眼尾轻轻滑落,软软的,痒痒的。

像是飘雪之中意外一颗灼心的火珠,灼也不疼,冷也不凉,只是酸软。

她闭眼,再睁开时,视线已然斑驳。

那模糊中,是众人震惊、不解、畏惧交织的神色。

是姜清竹那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是洛雪茗咬破了嘴唇,血丝顺着唇角蜿蜒;

是莫廉死死抓住姜清竹另一只手臂,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是冯梨儿喘着粗气,垂下目光,不再去看她。

她眼前一幕幕晃过,忽然记起一些不远的过去

“小满,你现在老往外跑的,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啊?你过往没怎么一个人出去过,都是我陪你出去,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啊?”

上次回家时,莫廉还这么问过他。

好些师兄师姐围在旁边,问她见闻、问她经历,问这问那的。

那时候,姜小满编了点话,又掺了些真。

莫廉听了半晌,没对她那些“见闻”有太大兴趣,却忽然认真起来,语气带了担心。

“如果有人欺负你,或是让你不高兴了,一定记得告诉大师兄。”他说。

那时,姜小满怔了一怔,刚要说话,眼前一抹白裙蹲下,她被一只纤手一把捏住脸颊。

是雪茗师姐蹲下来,眼神柔和:“满丫头,在外头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其他师兄师姐也跟着附和:

“对,我们一起。”

“管他是谁!凌二公子又怎样?凌宗主又怎样?”

“对,就算狂影刀来了,我们也不带怕的!大不了,我们杀上岳山去!”

她记得那时她被逗笑。

正要说什么,那些喧哗便被一道半嗔怪的声音打断:

“杀什么?岳山现在尚处恢复期,打打杀杀的是要做甚哪!”姜清竹拨开人群走进来。

他刚处理完事务过来,说话虽凶,眼神却笑得快开了花。

“回来了啊?”他说,“累了乏了腻了,就回来,岳山有甚好的?冬天冷得要命的,比不得涂州半点。”

宗门事务再累,也掩不住姜清竹眼角的宠溺,

“涂州暖些,回来我就差人给你炖你最爱吃的回锅肉汤,炖两盅。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啊?”

“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如今听来,却更像一句永远也再听不到的诺言了。

姜小满唇角轻轻一抿。

她眼神微垂,风雪仍旧肆意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