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她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似是叹给他听,又似叹给自己听。
“那我陪你回岳山呢?……你回去吗?”
她的声音忽而温柔了几分,眼神不再闪躲,望进他的瞳孔里。像是要透过那片幽暗,找到他尚未熄灭的光。
凌司辰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
许久,他才轻轻点了点头。
动作很慢,似一匹受了伤的幼狼,挣扎过、反抗过,却终究还是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倔强。
*
晚间凉意透骨,约莫四更天。
石台靠着藤树,二人就这般并肩小憩。姜小满倚在凌司辰肩上,肩带的金属片微凉,贴着她的鬓边,有种让人清醒的冰意。
她一点也没睡着。
但她能感觉到,凌司辰睡得很沉。他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气息掠过她的发旋,似散在山风里的细弱蛛丝。
头顶藤树枝叶茂密,摇曳的影子幢幢地罩下来,少年人垂首的弧度恰好承接住滑落的月光,在她鬓边淌出一弯银砂。
他的呼吸温和安宁,似好长时日没睡过安稳觉一般。
姜小满任他依靠,心中却翻涌着千丝万缕的情绪。
无论如何,她都要带他回岳山。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打从心里希望凌司辰能离魔族远远的,离瀚渊那档子事远远的,即便他是归尘的子嗣。
仙门确有黑暗面,可也并非无药可救。
至少在太衡山,凌家上下看向凌司辰的眼神,她记得分明。那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期待,那是他努力多年赢得的尊重与认可。
这样的他,怎能愈行愈远?
至少在她力所能及时,她不想他走远。
山风起时,熟睡少年垂下的几缕发丝挠得姜小满额头痒痒。
她下意识动了动,又很快停下,生怕惊醒他。
姜小满双眸睁得圆圆的,望着远处。
那一排木屋的灯火正逐盏熄灭,像被人掐灭的萤尾,看来大部分人终究是敌不过倦意。
凡人便是如此吧有执念,却也容易满足。与瀚渊那些动辄千万年无法消散的执念相比,凡人的欲望显得渺小而柔和,甚至带着一种能放下的温暖。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声音被夜风带远。
蓬莱要毁灭瀚渊,飓衍要毁灭天劫。
他们要的皆是消灭一切眼中碍事的存在,像是在棋盘上扫除对手,妄图以毁灭换取结局。
可那些万千无辜的众生呢?或是瀚渊的,或是凡界的,可有谁放在眼里?
夜深后虫鸣也渐渐稀疏,仿佛倦极了,声声跌入远处的深谷里,姜小满默默数着熄灭的灯火。
正数着,眼前倏然一变月光似乎挪了半寸,洒在地上茸茸的夜苔处,将她和凌司辰依偎的影子钉在那里。
那道影子动了一下。
姜小满立刻警觉,屏住呼吸。
不对,那不是他们的影子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她没有动,眼睛微微一转,悄然瞥了过去。
忽见一道倩影闪动,少女背着手,悠然站在树荫下。
双眼如两盏隐在林间的绿灯,幽幽地望着她。
“秋叶?”姜小满压低声音,眉头轻蹙,身子微微绷紧,“你还没走?”
秋叶却森森一笑,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她的身后。
姜小满眉目一凛。
她飞快转身,动作极轻。一手掌着少年的脑袋,扶稳他的姿势,另一手两指并拢,按在他脖侧,将一道黑水之气缓缓注入他的经脉。
可以的话她不想对他用这招。
但此时此刻,她更不想让他贸然醒来,突生疑问。
凌司辰原本半睡半醒,在那道黑水之气的作用下,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肩膀松弛下去,沉入了彻底的昏睡中,连眼皮都没有掀动。
姜小满小心翼翼地将他靠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