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那白兔面具上。

那一瞬,似有一道缥缈之影浮现眼前白裙女子戴着白兔面具,轻盈穿梭于虚幻的纱帐中,正焦急地寻觅着什么……

【“千变万化尘世景,万里人海独君见。祝各位觅得佳偶,白首不离!”】

少年一怔,喉结微动,手中的剑柄在那一刻失了力道,滑落在地。

他捂住额头,面露痛苦:“不对,你不是……我们……”

随着他的低喃,四周的天地亦开始震动,虽并不剧烈,却让整片陆地都有些摇晃不稳。

姜小满迅速过去,坐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温暖的触感传递过去,那一瞬间,天地的晃动渐渐平息下来。

少年额间渗出细汗来。

“为什么?”他低声问,带些喘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小满变出一方手帕,轻轻替他拭去额间的汗水,一举一动,轻柔而温婉。

凌司辰则怔怔看着她,努力构织脑中闪过的片段。

分明记得才与她相别,可又似乎与她一同经历了更多那寒冷的楼顶,嘶吼的魔物,还有那芬芳的雅舍间,少女的泪珠……这一切在脑中交织,分不清虚实。

“你都想起来了?”少女问得小心翼翼。

“一些,但很乱。不过我相信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小满却没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他的手背冰冰凉凉,还有些发颤。

她将他的手翻将过来,十指相扣。

凌司辰终于冷静了下来,手也不再颤了。

姜小满抿了抿唇,低声道:“这里是你的心境。无论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过度反应。一旦你失控,你和我,便都会有危险。”

“嗯。”他听话点头,温声答应。

姜小满便深吸一口气,将他们一同跳下第三宫,坠入镜潭的始末一五一十地道来。

她说得很慢,生怕他会漏听一字一句。

但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

讲到她一路寻找他的旅途,甚至提及了更远的过去婚宴上的事变,他如何破了三重结界,千钧一刻寻见倒地的她;又是如何把她一个人落在玄阳宗,独自一人跟着鬼婆婆走了,才害她受这么多“罪”去寻他;最后,讲到他昏迷不醒,狗爷前辈助她来到他的心念幻境里,一路跟随他的过往,以及

讲着讲着,眼泪却不听话了,兀自涌上了眼眶,又一颗颗顺着面颊滑落。

凌司辰见状,忙伸手去抚:“这是怎么了?”

姜小满拼命摇头。

“我……我太自私了,从未真正了解你。我一直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凌二公子,身披荣光,活得潇洒自如……却从没想过,你背负了这么多……”

她一路跟随他的旧影。

她看见他因被人喊了那个恶毒的绰号,夜里辗转难眠;又见他起身,掏出那只珍藏的“木云景天”,咬牙切齿扔进火炉中。可不多时,他却慌乱扑至火前,将那木雕捞回,拍掉火星,怔怔望着几处焦黑发呆。

其实,他的天赋并不出众,灵力修为甚至不及许多同龄孩童。他那灵气如同隙间细流,时断时续,炼气总是修不成。

可他从不认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修笃行。从最初被向鼎按在尘泥中摩擦,到终于能按着对方摩擦;再到能和他哥一齐上太衡山,与几位尊者平分秋色;终至玄阳斗魔擂台一战成名,扬名天下。

世人皆道凌二公子天纵奇才,骄傲不羁,光华耀世。曾几何时,姜小满也曾如此以为,然今日再回望,才知他那每一寸荣耀,皆是踏破荆棘、浴血而来。

初逢之时,她总觉他守规太甚,凡事奉仙道为尊,还总是带着目中无人的笑容。殊不知,那仙门乃是他心中唯一的归处,是他以寒星剑载母亲之名,渴望得世人承认的执念。

而那明媚的笑容,终究不过是用以遮掩伤痕的虚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