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入京,便见不到他们了。
孔覆忽生哀恸,望着老师鬓间白发和依旧年轻的面容,道:“此去一别,相隔山岳,世事茫茫不知何日再见。今日由学生替您诊一回脉,可好?”
“云儿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唐关抬手,将一封信递给他,“世事虽然渺茫,却并非无迹可循,该重逢时自会相逢。”
孔覆接过信,看到封面上的“守阙兄敬启”五个字,心下了然。
守阙是唐大人的表字,能这般称呼他的人少之又少,何况那信上的字迹孔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信是谁写的,不言而喻。
时雨躲在爹爹身后看他手上的信,心里慌张困惑。
是谁写的?会请唐大人交出她和爹爹吗?
小手紧张巴巴揪住爹爹的衣服,孔覆向后牵住宝贝的手安慰。
“要见么?”唐关问道。
孔覆点头,“烦请老师安排。”
孔覆和时雨乘坐唐大人的马车,从长安东南角的启夏门一路畅行无阻出城。
马车出城后没有即刻停止,反而向东南方向继续驰行,最后停在乐游原上,一座临水小亭处。
亭中坐着一对年老夫妇,衣冠华贵,气度不俗,正是国公夫妇。
远远瞧见驰来的马车,两位老人相携站起。
唐关没有下车打扰他们天伦相聚,孔覆和时雨下去后,便命人将车赶远一些。
“孽障,孽障!你要活生生气死我和你母亲不成?!你抛弃父母远走他乡,二十年不闻不问,我只当你是离经叛道年少无知。”
“如今竟又罔顾人伦,闯下这等夺子之妻、秽乱家门的丑事,谢濛是孔嘉的媳妇,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你怎么、怎么......”
老国公老泪纵横,提起拐杖就往孔覆身上打,时雨急忙护住爹爹,老国公的拐杖这才落不下去。
“还有你这丫头,你和孔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被这畜生引诱?你......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不怪爹爹的!都是我,我一早心悦的人就是爹爹,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和孔嘉有了夫妻之实,才有了后来的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国公倚杖呢喃,早先的疑惑也水落石出,难怪这对冤孽同处一地时气氛总有些黏糊微妙。
老夫人不言不语,只默默垂泪,含泪抚摸孔覆的脸。
她慈爱望着儿子,从他脸上搜寻旧日的轮廓,十八岁到三十八岁,母子间错失了整整二十年。
如今,她又要再一次送骨血远走。
孔覆为母亲拭泪,扶她坐下,轻轻抬起母亲的手腕,双指盖上去试了试脉象,询问道:“您的身体最近如何?眼睛呢?还会视物模糊么?”
“都好,都好。”老夫人含泪微笑,“我儿医术通神入化,此去定能救治病弱百姓,造福苍生。”
“......”孔覆低头沉默,悲戚惭愧,半晌后轻声问:“您怨我吗?”
“娘曾怨你年幼无知不知体恤父母苦心,怨你淡然冷漠狠心不孝,也曾怨你爹逼你迫你,害你年少离家......”
“到如今娘谁也不怨,只怨自己没生好你,将你生在这金银堆里、名利场中,却没给你一副汲汲营营的心肠,错给了你孤僻避世的骨肉。”
老夫人转向时雨,在她脸上也轻轻摸了摸,将时雨的手放入孔覆手心,“你喜欢濛濛,是吗?也好,她是个极好的孩子,你要善待她,莫辜负今日她待你的这片深情。”
孔覆郑重点头,和时雨一起向父母叩头行礼。
国公怅望他们,问道:“若当年为父不逼你为官,不阻你从事巫医这等不入流的行当,你还会离家出走吗?”
孔覆叹一声,“爹,困住人的,只有人心。我永远达不到您的期望,您永远对我失望,我离家并不是要您妥协,而是真的只图自在、但求清净。人各有志,而人生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