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或笑或冷漠。生活里琐事太多,一个人承担起来太苦,于是就想两个人一起,即使是痛苦,也可以商量着分担。两个人走到一起,总是有很多理由,也许是因为寂寞,也许是因为对方有可用之处。而那些或悲伤或甜蜜的爱是否真能够支撑所有,包括以爱之名的生活?
现代人的爱情就像道别游戏,充斥着离别。
计飞不喜欢离别,她第一次体会生离死别是初三那年。记得那天正好是中考,她在做物理题,不知怎么,突然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坟堆。从考场出来,家里人等在外面,说爷爷过世了,让她收拾东西快点回家。计飞第一次体会到那种冥冥之中亲人间特有的牵绊,她想着草稿纸上的坟堆,一下子就哭了。
后来她去市里念高中,又去外地读大学,自爷爷过世后,就很少见到奶奶。计飞清楚记得自己跟奶奶的第一次长谈发生在大二第一个学期。那时候奶奶已经七十三岁了,不小心摔了一跤,等计飞回家看到她时,她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计飞看到第一眼就失声痛哭起来。还记得小时候她很吵很闹,很喜欢哭,一直跟在奶奶身后,摔了跤就使劲哭使劲哭。然后,她慢慢长大,奶奶却一日一日衰老。
那是个暖和的下午,计飞握着奶奶的手,听她讲从前,讲她和爷爷的故事。奶奶很少提爷爷,以前计飞缠着她讲她都只是笑而不语。而那个下午,她一直在回忆,回忆和爷爷的媒妁之言,回忆跟爷爷一起吃过的苦他们一起孝顺过公婆,一起将孩子拉扯大……奶奶皱纹满布的脸上挂了祥和的笑。计飞蹲在她脚边,仰望着她,心里溢满了疼爱和感激。她知道奶奶正沉浸在回忆里,而回忆里必定有很多心酸和苦痛,但奶奶一直笑着,就好像这七十多年来,她走的是一段圆满的幸福路。
奶奶摔一跤以后,一只腿严重受损,只能借助拐杖走路。计飞经常扶她去厕所,经过走廊时,奶奶总要边走边回望远处的青山,有时一步一回头,有时甚至忘了走路。计飞当初很不理解,直到一个月后奶奶去世,她回想奶奶回望山头时的情景,想起奶奶那无奈而忧伤的表情,才恍然了解,奶奶原是这样深深依恋着这片土地,她专注地回望,是因为她对这个人世还有许多留恋和不舍。
也是在那时,计飞真正了悟到什么叫死别。死别锥心,她想原来每个人到最后都会离她而去,而与其最后锥心,不如一开始就淡漠。
现在跟王起泽分手,也是不想以后受锥心之痛。计飞疲乏地坐进长椅里,看到广场中有个双腿残疾的小男孩一直望着她。见她看他,他便朝她慢慢移来。她冲小男孩一笑,那小男孩便停在原地,也羞涩地笑了。两个人互望着,不知道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什么。计飞想起小时候奶奶给她看手相奶奶其实挺迷信的,每日两注香,从不怠慢神灵。她捏着计飞的手仔细观摩,看到一半脸就沉了,很久过后才摸着计飞额头:“手心纹路是可以改变的……你以后要多做善事。”计飞一直记着奶奶的话,看到可怜人她总是要给点钱表示心意。可她现在却忘了要帮助这个小男孩,她只是与他对望。
她在想,她跟这个小男孩到底有什么区别?
一样奔波在世上,一样努力地积极地生活,同样地,有时也会伤心难过,有时又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