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出一道冷淡的女音。
六儿推开门走进去,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方才关上门。
“公主,那些东西我一共卖了十七两银子,一点碎银我让当铺东家换成了铜板。公主说的真对,那个东家居然张口就只给三两,还有还有,那个李大夫答应了,他可真是个怪人,有病人上门求医他还不应,最后我把公主说的那句话说了,不知为何,他就又答应了。还是公主厉害。”
说到这,六儿面色有点纠结,挠了挠头,还是如实道:“我回来的时候碰见卖黄金酥的,瞧着就香,就花了两枚铜板买了两个,公主吃。”
六儿依依不舍的看着油汪汪的酥饼,强迫自己转过头去。
姜回伸手碰了一下油纸包,冰凉指尖触及点点余温,她安静着收了银子。
六儿慢吞吞的步子没得到一点挽留,只得垂头丧气的回了房。
姜回拿起一个酥饼放入口中,咸香味冲入味蕾,当年,初上京都时路过城楼附近的酥饼摊,姜回也曾如六儿一般被香味绊住了脚,那时,她尚且对姜父心存渴盼,小心翼翼的拉住了他的衣袖,目光不住在饼摊留恋。
即便姜家落魄,也不至于会为一个铜板吝啬,后来,也算不上后来,她回去的第二日便在台阶下见到姜菡高兴时随手打赏下人了几颗金豆子。
可最后,她却没有吃上那张一文钱的酥饼。
只得到姜父不耐的呵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买来做甚!”
现在想,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说的从来也不单单是一个酥饼,也是她。只不过,她却没有意识到。
姜回恍如隔世的缓了缓,唇边慢慢绽开一个迤逦美好的笑容,棱唇却吐出与表情截然相反的两个字,暗含讥讽。
“活该!”
5、夜奔
◎诊金◎
细雨绵绵,如飞针若织,院后枇杷叶被雨声敲打,发出凌凌脆响。
院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被雨丝洇灭,一朵残烟还未袅袅绽放,便了却无痕。
夜阑更深。
天空中既无寥零星子,也因乌云将月光遮盖,但却仍能借着朦胧光亮,看清阶前柱下绿意更浓的半高鸭跖。
两三步之遥的屋中却寂色更深,厚厚的垂帘将亮光全部掩盖,只余下令人窒息的,如潮水般涌没的冰凉。
匆匆的脚步踏着雨水自廊下朝屋中行来,转瞬湿淋淋的脚印落在屋内。
六儿将怀中护得严实的衣衫放到空荡荡的床榻,再抬起头时,咬着唇有些迟疑:“公主,当真非要漏夜前去吗?”
“外面还下着雨,淋湿了可怎么好。”
更何况,那怪大夫说的是明日。而且,此刻已然过了宵禁,城门已闭,公主一个人要去何处寻那李桂手?
冷风吹得棱窗扑响,细雨顺着半开的门猛地灌进,惊雷乍响,穹边白光照在女子秀婉又清冷的面容。
簌簌风雨自背后迎来,女子赤着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一步步朝着床榻走来。
“六儿,你可知高门大户从牙婆子里买丫鬟第一个要求的东西是什么?”
六儿一愣,想了想答:“样貌灵巧。”
六儿虽没有见过什么高门大户,可是王管事院子里的丫头却一个赛一个的白净漂亮,她觉得,高门大户里的丫鬟一定更加漂亮,就同芙蓉花一样。
“不。”女子食指轻轻抵在唇边,一双眼瞳秋水凝露,眸色却深不见底,初初看上去娇弱怜惜,仔细看去,却如寒潭古井。
在六儿疑惑皱眉间,姜回轻轻巧巧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温温笑道:“不语。”
六儿闭上了嘴巴。
姜回指尖停在半新的明蓝薄袄,眉间微动,迟迟未动。
六儿看了眼天色,又看着沉默坐在那的主子,有心催促却又不敢,最终缠了缠手指小声道:“这是我阿爹给我做的。”
许是担忧姜回嫌弃,又补充道:“是我衣衫里最好的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