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回微愣,抬眸看向她左手边立着的青年,眼睑微抬,却是沉默。
终究还是裴元俭先开了口,“今日之事,多谢你。”
“我不过派人送了个信,裴大人便能窥一斑而知全貌,裴大人智绝过人,当深谢自己。”
裴元俭顿了顿,“肩膀的伤还疼不疼?”
姜回默了默。旁人对她算计狠辣,她都能冷静还击,却不习惯有人对她,无所求的关心。
这让她觉得不适,好像一艘迷失在海中找不到方向的船,手中想要抓些什么,却空荡。
“没什么。”姜回尽量让自己音色如常,说的轻松随意,“不过伤到肩膀而已。”
她还能反问:“难道裴大人会将如此小伤放在眼中吗?”
虽这样问,姜回却知道答案。裴元俭是皇帝最为信重的宠臣,相对的,最危险艰难的事也会由他来做,外人眼中的官爵荣耀,对他而言,都是要尸山血海里九死一生来拼的。
连生死都能当做手中利刃,又怎会在意区区皮肉之伤?
裴元俭顿住脚步,却是与姜回预想截然相反的答案,“会。”
“什么?”姜回一怔。
“我说,会。”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像一张看不见却无孔不入的网将她牢牢捆绑,可奇怪的是,她竟然在这一刻,像束手就擒的懦夫,没有半点反抗。
低矮篱笆门发出细微声响,声音不大,却格外绵长,像是戏曲中有情人骤然相遇的那一眼。
“你身上的伤口,哪怕再小,我都会在意。”
像是觉得不够,他复又道:“很在意。”
青年挺拔修长,眸若点漆,一身朱红官服衬的他英俊夺目,深深凝视时,深邃的眼眸也撩人。
他身后处,彩缨结篱,微风徐徐吹过,竹叶婆娑相碰,谱成欲语还休的旖旎小调。
姜回的心仿佛不受控,好似竹叶随风而动那般不由人。
“裴大人想蛊惑人心,我可以替你在醉金楼挂个头牌。”
丢下这句,姜回扭过头朝着里面走去,竟似落荒而逃。
等看不见人影,绥喜眼眸晶亮的追问:“公主是打算把裴大人抓在手中了吗?”
“胡说。”姜回道。
“哪有胡说?”绥喜跟了姜回这么久,自然清楚她没有生气,胆子不由得大起来:“醉金楼可是公主的产业,裴大人挂了头牌,让不让人买却在公主的一念之间。”
“公主大可金屋藏娇,自己独占!”
姜回脚步一停,“薛大人。”
“长公主殿下。”薛衡见了个礼,退后几步,沉默跟在姜回身后。
绥喜还有些纳闷,薛衡瞧着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说了?
经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绿树鹈鴂,曲径清溪,像是世外桃源般。
溪水两岸放着厚厚蒲团,而溪水之上,一片片荷叶漂浮,再一细看,荷叶碗碟中分明放着精致菜肴。
“这里虽不及天下楼,但胜在曲水流觞,别有特色,也不算寒酸。”明昭道。
“昔周公卜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随流波’。今日正逢上巳节,能赴这曲水流觞宴,实为雅幸。”谢如琢道。
“今日诸位,既然同席而坐,当为友贺。”薛衡举起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绿草茵茵,蓴羹鲈鱼时脍味美,盛酒的酒杯顺水而流,停罢饮酒作诗,几轮过后,几人将君臣规矩彻底拋诸脑后,露出少年人的天性,拍桌高贺,追逐罚酒,好不乐哉。
明昭拍案而起,壮志满怀:“我明昭,愿继我父所志,保我北朝万世无忧!”
谢如琢仍旧端坐,看不出半分醉态:“我谢如琢,愿以身正法,为社稷,为黎民!”
薛衡沉默片刻,一双眼三分混浊酒气,眼底却是清明坚毅:“我愿一生戍守边疆,蛮夷不灭,我不返朝。”
明昭拍掌叫好,只有裴元俭眸光微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