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进了一团浓烈的血腥气,混合出一股仅仅是闻着就令人心神不安的味道。严峫倒是沉得住气,假装还昏着,在心里默默地数有几个不同的脚步声大约三或者四个。那些人说了什么,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他暗自想,不是大宣人?

一柄寒刀贴上他的脖颈,锋利的刀刃压住他衣领下脆弱的颈脉,只消一用力便能切开他的喉咙。严峫尽力克制住狂乱的心跳,暗自绷紧了劲,心念电转间已经想好了如何躲开翻身起来。

但手脚还捆着,要想脱身却麻烦了,该怎么办……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刀锋已经压出了血痕。却在这时“铮”的一声,那刀柄被一颗石子打开了他听见了那个像冰一样的声音。

那个人说:“慢着。”

那是个极清澈干净的声音,让人听着便觉得心里安宁,却又因语调毫无起伏,平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生冷味道。严峫听见那人也走了过来,似乎是将拿刀的人推开了,伸手来探了探自己的脉搏:“这孩子脉象紊乱,是中毒了,耽搁不得。我将他送回城中再赶上来,你们先走。”

有个年老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次说的是严峫能听懂的大宣官话了:“先是中途来插手这伙毛贼的事要救人,又是要将这小子送回城中,你认识他?你耍什么花招!”

“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他这身缎子。这是年前江南绣院新贡给宫里的织棉缎,连衣角用的都是金线,衣服还有被香料熏过的味道,这人不是皇子也是哪户贵人家的少爷。”那个人说,“流贼劫人勒索不罕见,但东京城不是别的地方,如今还在年节里,我们放他死在这,一旦事发,只怕出入城的记录都要被严格审查。我们的路引可是半路劫来的,你忘了吗。”

“若是宫里的孩子,岂不是杀了更好!”

“我们此行是为探查,主人交代过要慎之又慎,不可妄动。”

“你少拿主人压我!仗着主人对你有几分好脸色,黄毛小儿……”

“对我不放心,你们就一起跟着好了,不过是有些引人注目而已。话说回来,翁叔,若是招惹了什么视线,这责任是你的还是我的?”

那个人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不过三两句话,就把那年老者堵得哽住了。搭在颈侧的手指干燥温热,严峫躺地不动,听那笃定的语气,连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哪里中了毒但好像也没感觉疼啊?周遭静了一小会儿,那老人才再开口,这次话语里多少带上了些警告的味道:“江停,误了主人的事你可是担不起的!”

“我的任务是确保我们的行踪不会因为一点意外就暴露,”江停不慌不忙地回答,“左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再拖下去城门关闭,可就真的麻烦了。”

直到被人像麻袋一样搁到马背上,严峫仍然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半点破绽不露但等马真跑起来一阵颠簸,他就开始装不下去了。另一伙人的马蹄声已经远得听不清,他左右挣扎摇晃,试图让自己的肚子离开坚硬的马鞍:“哎不行不行不行快停下疼疼疼疼疼……”

江停放慢速度,用刀割开了那倒霉小孩手脚腕上的麻绳,好整以暇地看严峫费劲从马背上爬起来在他身前侧坐好,矮一头的脑袋顶上还沾着几块泥土。

“装得倒是挺像。”

“过奖过奖,”严峫毫不客气地倚到江停胸前,一边搓自己被麻绳磨红的手腕一边接道,“府里的先生好拿戒尺教训人,打起来六亲不认,我熟能生巧而已。”

群山笼罩在薄薄雾气里,太阳缓缓垂落,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一片昏暗的赭石色。严峫在冬雪里躺了太久,衣服已然完全湿透了,寒风呼啸而过,他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饶是方才表现得再镇定自若,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江停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披风解开,把身前这矮豆芽菜一样的小孩裹住了。

“等下我将你放在城外的凉亭处,若有人问起,就说你是贪玩不小心踩破冰面掉进河里,被城郊的船夫所救,明白吗。”

严峫却不搭茬,反而问:“你为什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