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还没有睡,朝他微微欠身。
是隋和光打过照面的女学生。老爷很仁善,要送她出府,但她主动留下“甘愿做妾”,老爷就请了婆子教新姨娘规矩。这次出现,辫子盘起,新妇装扮,学生气再不存。
上午她本想跟老爷一起走,却被留在城门边。施粥的事有下人代办,她就立在旁边,有人道谢,就温婉笑一下。
如今依然。
两位姨娘间着实无话可说,等隋和光走过去,她目光轻移向远处、隋和光来时的方向。
她看见了林三,大少房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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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有一面铜镜。
初醒来时,玉霜不愿意多看镜子一眼;今夜,他上身赤裸,眼睛扫视过身上每块肌肉、每道纹理。
抚过大腿、腰腹、胸膛、锁骨,暖色光下,呈现出玉一样的光泽,腹上横贯一道长疤,叫这玉器多了人气,也多了破裂的可能。
尤其是,腰收窄过头,似乎用玉霜原本的手来握,指尖都能相抵……抛下无根据的念头,玉霜朝前略微伸手,臂膀修长有力,镜中手掌张合,如同长蛇吐信。
连狠毒都叫人目眩。
属于男人的美,多一分壮硕粗鲁,少一分则过于精致。往上,镜中那张脸正如他的身体,皮肉贴骨,眉弓隆起,压住面孔的秀丽,嘴唇不算薄,上边一瓣是山形,山尖饱满。
玉霜的手指划过脸庞,眼褶,眉弓,最后到唇尖这些都是曾经上台前,他要上妆的部位。
老毛病犯了,见这张脸就开始想,上不了妆。因为妆面压不住。太惹眼了,惹来投怀送抱,只想淌进他怀中,环腰,昂头,讨一个吻。
等亲上去,就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了。
玉霜额头抵上铜镜面,呼气形成雾,他吻上去,后退时,水雾中央的镜面,化开一个清晰的唇形。再往后,唇中映出围出一只眼睛,冷淡,又欲望横生。
商人、政客和戏子,总是有一些相似的。
这是他将要扮演的人。
当夜玉霜落宿这死过人的卧房,睡得很安稳。梦里有一道身影,他拥抱住它,就好像抱紧了自己,隔着干燥紧致的皮肉,触碰到彼此的血液,很温暖,比前方血淋淋的路温暖太多。
总是赤身裸体的人,偶尔也会贪恋温度。苯文由Q|弎叭〇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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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隋家大少发帖,于百乐门设宴,邀商会同仁与港口商户前来。
宴会上,隋和光面容苍白,很是寡言,像是强撑着主持宴会,来压场子。有人心思浮动。
当夜,隋家几名分舵主闯进百乐门三楼,大少常住的包厢,拿出隋和光缺位期间的账本,以及工头的血书工人怨恨大少严苛,几次暴动,弄出了大笔亏空,要隋和光来填。
来人很是和蔼,和光啊,你是年轻了些,做事不留余地,亏空的部分叔伯们帮你填了,宁津宁北几条线,你划给我们一年,算下来利润勉强能补亏空,就不必加利息了,也是为安抚工人再闹下去,损失会更大……
他们是隋靖正时期的老人了,一直对线路归属与利润分成不满。隋和光昏迷得刚好,太好,这次来,也只是通知一声。
暴动和血书可是实打实的证据,他们还联系了报社,隋和光总不能不要名声,将元老赶尽杀绝吧?
何况看他这样子,怕是留下病根了,一时半会也镇不住港口……
黑洞洞的枪口压上来,几人胡须乱颤。
然后是录音、照片、文件舵主与工头合谋分赃的证据。大少爷连日不去港口,不就是为逼出这几条大鱼来?
元老们当夜决定主动请辞、退休,宴会继续,第二夜,隋大少再出现,不复先前病弱,淡笑举杯,有宾客回敬,落下时,杯壁一片冷汗。
宴会中途,政府有来人送来贺礼。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音乐流淌,有人来到大厅中央,与歌女跳舞。
直到
华美精雕的大门倏地打开,军靴并拢的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