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来的人不多,佛寺僧侣都是黑户,动手也无妨,您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动身。”

隋木莘掌心现出一把手枪,跟上次同型,勃良宁的婴儿枪。装弹,上膛,又递过去,他面色仍是从容温润,说:“我打点好了戏班,不久将回南方,您若是不愿回,可住进我在城口的公寓,再做打算。”

隋和光扬下唇角,问:“沾上血,还能回得去吗。”

隋木莘郑重道:“当然。枪在手中,不在心中。”

“为什么?”隋和光直视对面人的眼睛,心中惊奇,又玩味。他不问枪从哪里来、往何处去,只问隋木莘你是为了什么?

隋木莘从来有问必答,这一次却沉默了。

“府上与您重逢,我情不自禁,便是梦里也时常,”隋木莘说,“思念。”

隋和光简直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

隋木莘轻声说:“您要是不走,我会犯大错啊。”

“前日你说过什么?”

放心、都是误会、绝无旁意?

呵。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隋木莘开怀一笑:“我又不是君子。”

隋和光开始后悔,两年前没打断隋木莘的腿。

隋木莘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从见面起,隋木莘就很一厢情愿地“帮忙”。往好处说,他确实没疑心隋和光身份,可反过来,他说情深,连情人都分不清。

说是相交不深,又言辞恳切,说是知己,又分不清躯壳中人。

处处诡异。

这两人究竟什么关系?

隋和光倒是怀疑过玉霜身份,但单凭递枪这点就认为他和军方有关,站不住脚,隋和光早检查过,玉霜肌肉很薄,手指无茧,不像惯用枪常打斗的人。

前日假山见后,隋和光推敲过隋木莘的话,暂时找不出矛盾,但他确信有细节被刻意隐去。

重点不在玉霜了。

而是隋木莘是什么让他突然变了态度和说辞?

“三少爷,你我之间,有到这种地步吗。”语气不算太过,带着嗤笑,可说是冷漠,也可以是怨怼,对方总有发挥的余地。

隋木莘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并不欢快,反而很淡,所以,被强搂住时隋和光整个人都懵了。那胸口简直像铁铸的,他缓过劲来,后背传来冷硬的触感,是手枪。

“啊……对不起。”触感消失,隋木莘该是收了枪。“枪栓没有开的。”

隋和光说:“我喊人了。”

“好,”隋木莘喉音幽徐,“对不起。”

随他话音落下,隋和光鬓边传来轻飘的风,说是吻,又太轻,一触即分,随风而来一阵烟草气息,很淡,渗入鼻中脑中,香烟,硝烟,还掺了甜。

隋家人都爱吃甜,唯独隋和光是异类。

他从这甜中嗅到辛辣的苦。

南方战事频发,地方军队割据,学校外打仗,学校内打手心,但总有心思活络消息灵通的起旁心。

他读书好不专心。隋和光一时气昏头,竟有这样一个想法。

冷嘲掩藏在雷鸣之中,林中枝叶簌簌作响,乌云已至不远处,老天似乎也在注视这出格悖逆的一切。

不消隋和光出手,隋木莘就让开了。

“我并不想喊你小娘,但我也不想叫你费心,”隋木莘视线重回温润,“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惊雷又起。

黑云压山。

隋木莘问:“小娘,还不逃吗。”

他再度举枪。

*

“大少爷昨夜睁过一次眼,清醒不久,今天一直睡着。”丫头眼圈还是红的。“但医生说,只要眼睛能睁开,就能活。”

隋和光手上提着东西,说:“这是万佛寺的香烛,沾了灵气,老爷专门让我带回府上,我守在这里,等香燃完再走。”

半个时辰前。

隋和光拿走枪,自己先回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