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遇上像王事这样勤却笨的人, 或是其他掾属那样既懒又笨时,虞临都会忍不住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类。
……结果当然是。
他又不由得反省, 做出“是自己太过严苛”的结论。
虞临心知,在转换时空之前,他与同类相处的经验可谓少得可怜。
而与他曾短暂相处的那些人中,则是得以存活至废土四期的凤毛麟角:无不经过数不胜数的基因优化、以及自然和非自然手段的筛选。
数千年前的同类与其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况且,并非所有人都笨得令他心烦意乱既有博学洽闻,求知旺盛的好友孔明;又有文武兼备, 爽直豁达的友人徐庶;还有出身豪族,交友却只求情趣苟同,独行特立的崔州平;更有弘通博济,尤擅哄人的荀令君。
喔, 他还险些漏了那位叫他自叹弗如,从此自绝文官志向的幼崽曹植。
虞临释然了。
他想, 并非是世人皆笨。
而是他运气不佳,恰好遇上了一群身体孱弱、心地也不善良的笨人扎堆,还刚好都做了他的部下罢了。
在旁人眼里, 这位新廷君行事可谓迅若雷霆,唯独在写这封信时,首回显现出尤其慎重的态度。
不仅眉头微蹙, 面带犹豫, 时不时还停笔凭几, 抿唇思索一番。
这让底下掾属们心中猜测万千。
……究竟是何等人物, 可令容止俨然,可谓怒不变容、喜不失节的虞闻喜, 露出这番慎之又慎的神色?
虞临并未在意他们的莫测神情。
等他专心这封信写完,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核心思想自是“孔明速来助我”,一句话便足以概括。
但简明扼要显然不符合此时的风向:既要添加符合此时文人通信习惯的互相吹捧,如“昔伯牙绝弦于钟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皆可谓知音难觅,同志者罕求”;又要保留他个人习惯,带上详尽资料进行注释、做一份包含短期长期目标在内的建设计划书。
当然,也只可能写个梗概:要真写全的话,篇幅过巨,光是相关注释,就足够占满四页纸了。
等完稿后,虞临略舒了口气。
正当他准备召信使来时,目光忽落在那毛糙厚重的纸缘上。
他忽改了主意。
不如加急造出第一批好纸,将信上内容誊写一遍,再令人送信。
虞临虽与诸葛亮相识不算长久,然一个多月以来的朝夕相处,仍是令他对其多了几分了解:孔明好奇心颇重。
那这诱饵之选,需得上佳。
见廷君神情凝重地将墨痕初干的纸收好,众人更是心念繁杂。
究竟是上峰写给何人的信?
不过,这份浓重的求知欲,很快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寡淡。
在燃灯续昼的漫漫长夜所带来的煎熬下,更是显得不值一提。
在埋首案卷的间隙里,掾属们不知第几次麻木抬眼,看向始终不发一言,仅游刃有余地不住批阅公文的虞临。
那有待处理的一座座小山,已在短短三日内,被削去触目惊心的大半。
他们只发木地想,光是廷君精力之充沛,就足以叫全闻喜震竦。
再看廷君。
玉颜温润,皓如隋侯之珠。
具陨霜之渊清,荆璞之雍美,岿静如他山。
一如昨日,一如往常。
奇了怪哉。
分明光丽若初,为何此时此刻,却只显得份外可憎?!
那份欣赏华美容仪的闲情逸致,早已随着连着四日的摧残而荡然无存。
他们顶着难以掩饰的沧桑疲态,心下只余苍茫。
天光大亮,先前一直心无旁骛的虞临,终于在有人的身形开始变得摇摇晃晃时,注意到了凄苦的属吏们。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神色憔悴的人们,视线又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