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崖阴冷地看向他:“你?我让你想的法子呢,想到了吗?”

睡鸦又沉默了。

白青崖气得一把将手中的笔摔了出去,玳瑁管摔作两截,淋漓的墨汁溅了二人一身。他犹不解恨,起身一脚蹬在了睡鸦肩上,孰料睡鸦只是身形微晃,白青崖却趔趄着猛退了几步。他立时大怒:“你要造反不成?!”

近些天跟着白青崖,什么脾气都领教过了,不过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罢了。睡鸦有些想笑,却不敢表现出来,见他气得狠,立刻熟练地一叩头:“属下万万不敢。”

白青崖叫他这死皮赖脸的样子顶得肺叶子疼,倒了几口气才缓过来,点着他问:“我问你,想办法把挪的银子尽数归还,能不能天衣无缝地遮掩过去?”他自个儿用了五千两,为睡鸦打点用了一万两,一万五千两银子,他自己是决计拿不出……幸好还没来得及和卫纵麟撕破脸。

一听这话音,睡鸦咋舌,这位该不是真能拿出这老些银子罢?早知道要三万两了。无论心里怎么想,睡鸦面上依旧为难道:“眼下最难办的事是桐湘姑姑已到了热河,银子还回去容易,活生生的一个人却难藏啊。”

白青崖狐疑道:“你先前不是说热河天高皇帝远,没人过问吗?”

“庄上的下人都有名册,这名册在长史手中,自然无人敢过问。但新王妃入府必定要从头一一清查,到那时……”

“废物!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的事!”白青崖不耐烦再听。他急得来回乱转,雪白的赤足陷在捻金棉花鸟纹地毯中,金线将细瘦的脚踝刮出道道暧昧的红痕,“白跟了殿下这么久,这么些时候过去了,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留我们二人在此坐以待毙?”

或许是被这句话说得羞恼,睡鸦突然脸红了:“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着实难办。”

白青崖蓦然转身盯着他,一双水眸激动地泛着光:“有总比没有强,快说!”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睡鸦的脸又红了几分:“此事皆因殿下将迎娶王妃所起,若能……叫殿下这婚成不了,自然平安无事,万事大吉。”

“痴人说梦!”白青崖大失所望,这何止是难办,根本是不可能办成,“赐婚是圣上的意思,眼下圣旨虽尚未降下,也不过是这两日的事了!除非殿下开口拒婚,或许有一线转圜的余地。可迎娶内阁大学士之女于大业有百利而无一害,殿下怎么可能拒绝?”

“属下跟着殿下这么久,深知殿下乃重情之人。”说到这里,睡鸦突兀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位郭小姐与殿下素未谋面,谈不上情意,假使我们能寻到一位与殿下两心相知之人,殿下的婚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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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心绪躁动,这些日子厚苍阁的安神香也不若以往管用了。素来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的白青崖仰在锦衾内不能成眠,反复思量睡鸦所说的话。

方才睡鸦自告奋勇,言说自己跟着褚容璋多年,深知他的喜好,必将全力寻觅佳人,寻机送到褚容璋跟前。白青崖嘴上应了他的提议,实则另有打算。

他总觉得这件祸事来得蹊跷得很睡鸦在褚容璋身边经营多年,如此一能干人,即便当真着急救人,缘何会求到根基尚浅的自己身上?还这么巧,他前脚投诚,后脚就出事。

怕不是有人在算计他罢。

可他又着实想不通,睡鸦与他无冤无仇,赌上自个儿的前程算计他能得什么好处?

不管怎么说,白青崖终归起了疑心,便不肯再尽信睡鸦的话。睡鸦说的主意纵使可行,这个送到殿下面前的人选,却不能再由他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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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白青崖破天荒起了一个大早,洗漱毕却没往静思斋去,而是即刻召见了睡鸦。他不能不心急,圣旨不知哪天下达,万一耽搁得尘埃落定,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了。

为方便白青崖办公,在他入府那日睡鸦就搬来了缣风院的跨院偏房里,因此来得很快。今日白青崖一脸平静,再无先前的横眉冷对,睡鸦看了心里反倒惴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