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童点点头,面膜纸差点掉下来。
第二天,张其稚拽陈以童起来晨跑。他把陈以童推进厕所洗漱,陈以童气呼呼地刷牙,洗脸。出来后,张其稚又拉着他换运动装出门。陈以童长年不运动,跑两步路跟要死过去一样。他们通常到小区对面的公园跑步,清晨没什么人。陈以童落在张其稚身后,不情不愿地挪着身子。张其稚跑两步,回身骂他两句。
公园健步道两侧栽的树还都十分浓密,阳光透过缝隙漏下来。张其稚汗淋淋地停下来等陈以童。他朝陈以童伸出手,拉住他,说:“回家换衣服约会了。”
那天,陈以童选择的约会地点是过去他们念过书的小学后操场。因为后来小学改建了新的塑胶操场,那个后操场等于是弃置了的。张其稚跟着陈以童绕着操场走,地面已经坏旧,旁边的石阶看台都长满杂草青苔。这里像这座城市的皮肤上一颗坏掉的恶疮。
今天,张其稚给陈以童配了一件苔藓黄的半拉链机能外套,底下是直筒浅色牛仔裤。陈以童干干净净的像首情歌里的男主角。然后这位男主角带自己喜欢的人约会,来一个破操场。张其稚多少有点无语。
但陈以童好像很开心,亲昵地捏着张其稚的手。张其稚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想来这里?来看什么?”
陈以童看着他,笑起来,说:“陈以童的秘密基地。”
陈以童有点艰难地组织语言和张其稚说,小学的时候,待在教室对他来说太痛苦了。他很想逃走,于是就会逃到后操场。一般没有人愿意来这里玩。午休时间他就可以自己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闲晃。他在这里认识了很多虫子朋友、野花朋友。有几粒虫子真的每天都会在石阶附近出现一下,好像特意在等他一样。
陈以童就会把叶细细塞进他包里的面包和牛奶拿过来,分享给朋友们。
毕业后,他就没再来过这里了。陈以童活到现在,唯一交到过的好朋友就是台阶上那几只小虫子。他有时会遗憾,没有和他们说过再见。
张其稚说不出话来。陈以童眨着眼睛看着他,看着张其稚眼睛忽然红起来,好像很难过。陈以童摸了摸张其稚的脸,问他:“张其稚为什么难过?”
张其稚摇摇头。他捏了捏陈以童的手,说:“陈以童,现在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男朋友还有家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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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宽陈以童的世界直径的下一步,张其稚带他去参加了一次艺术展。邀请函寄到家里,陈以童扔在玄关的鞋架上,连打都没打开。
但张其稚要拉他去参加。
陈以童穿休闲礼服,坐在车子上绞着自己的手。到会场之后,陈以童就躲在张其稚身后,拉着他的衣角。张其稚带着他和其他驻场艺术家打招呼。陈以童不说话,高高大大一个支在张其稚背后,看起来好像很高冷很不好惹。不知道的以为是张其稚的贴身保镖。
二楼的中心展区展出了陈以童的几幅作品。是他的合作画廊的收藏品。有陈以童再年轻一点时候的练笔作,也展出了《余震》。陈以童钻在北区看其他人的作品。
张其稚在背后问他:“这幅画好吗?”
陈以童点点头,说:“有趣。”
他又开始进入自己的场域,神游般在会场打转。等有人碰了碰他,和他打招呼,陈以童才和梦醒了一样,吓得往角落里钻。张其稚走过去,问贴在墙上的陈以童:“请问这块苔藓,这样就会没有危险吗?”
张其稚笑起来,拉着陈以童的衣袖把他拽过去。
有其他艺术家拿着陈以童的画册过来请他签名。陈以童捏着签字笔,一笔一画地把“立里”两个字画上去,他一般签完还会画一朵花或者一颗星球在名字旁边。他低着头,专注地画着名字,张其稚拍了张照,设成了自己的手机壁纸。
他抬头,看到陈以童背后挂着那幅《烟花》,细密的色块,盛开的烟花。张其稚仔细看着正中央的烟花里边那扇小小的窗户。为什么烟花里会藏着一扇窗户。他不知道陈以童是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