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再三推辞,阿牛拒不肯收。姑娘吃过馄饨就上了路,还是在桌上偷偷放下了馄饨钱。
夜深了,阿牛打扫了灶台,收了摊儿,伸展了一下疲惫的身躯,缓缓朝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小院儿坐落在小春浦最偏僻的山脚,离得最近的人家就是阿香家,但也有半炷香的脚程。经过阿香家的时候,他听见阿香的爹娘正在争吵,吵的正是阿香离家的事。
他没敢细听,继续往前走了。
阿香肯定是要走的,镇上许多年轻人都已经去了,阿香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到了家,阿牛放下挑担,擦了把脸,进门点灯。
一点上油灯,他就愣住了。
屋里有一只瘟。
别人大概看不见,但阿牛是能看见的。他小的时候,阿爹阿娘就是死于一场瘟疫,那时,他第一次看见瘟的存在。
它黑黢黢、冷冰冰的,没有脸,但有黏腻细长的手指,会慢慢捂住人的口鼻,令人发热、发昏,透不过气来,直至无法呼吸。一旦缠上了一个人,瘟就不会离开,直到那人死亡。但在这期间,如果染瘟的人接触到了第二个人,就会生出第二只瘟,缠上那个新来的人。如此一个人传下一个人,周边几个大城里的瘟疫都是这么传开的。
阿牛僵在了原地。
那瘟虽没有眼睛,但阿牛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逃不掉了。
湿冷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脖颈,伸向他的口鼻。
阿牛只觉一下子失去了身体的温暖,四肢像裹了冰块一样寒冷。
那瘟无声地刺激着他的心跳,让他惧怕,恐慌,他想立刻跳起来,去镇里叫醒每一户人家,告诉他们,这里有一只瘟,要害他的命。
他站起来,慢慢向门口走去。
瘟在他耳边低语:没错,你做得很好,快去。
他的手搭上了门扇。
蓦地,他狠狠关上了门,茬上门闩,还从里面加了一把锁。
“我才不会中计呢!”
小春浦的镇民,一个都不能染瘟。
尤其是阿香!
小春浦是个和睦友善的镇子,家家户户人口兴旺,衹有阿牛是个孤儿。
应该不会有人想念他吧?明天馄饨摊不张,大家只会以为他懒了,或是离开了。
至于阿香,她过几天就要走了,更加不会在意他了。
这样也好。就让这只瘟和他一起死在这间房子里吧。这样,其他人就都安全了。
阿牛颓然坐在地上,泪水湿哒哒地从他眼中涌了出来。
他腰间的钱袋绳结被扯松,掉在了地上,今天收到的铜钱洒了一地。
不论如何,这些都是阿牛的血汗钱。阿牛擦了把眼泪,俯身去一个个把铜钱捡起来。
其中几枚铜钱倏然亮了亮,显出一朵金色春花的纹路。再仔细去看,纹路又不见了。
那瘟又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阿牛怕自己动摇,捂住耳朵不肯听。
渐渐地,他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昏睡了过去。
阿牛醒来已是清晨。
初时,他以为和瘟有关的一切衹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但冰凉的手指立刻缠上了他的呼吸,耳边低语又起:
……你出门啊,外面阳光多好啊,出去玩儿啊……
阿牛浑身发抖,只觉眼睛、鼻子和喉咙都疼得厉害。
他摸着床沿,缓缓爬起来。
“我不会出去的。”
那瘟沉默了一会儿:你不出去,就衹能一个人死在这里。没有人会在乎你。
它停了一会儿,见阿牛不为所动,又换了一套说辞:
就算你不想害别人,也挡不住别人要来害你啊。你知道么?别的市镇发生过一人染瘟,房子被恐慌的镇民点燃,把人和瘟一起烧死的事情。还有的地方,镇民不相信瘟的存在,把能看见瘟的人都斥为妖邪。
瘟长叹了一声:现下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