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天涯何处无芳草,可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啊。”
姑娘爽朗地大笑:
“他看到了,一定会来的!”
夜月东风,湖上光暖,却无一盏天灯。
孤高的天界上尊换了身文士布袍,混进熙攘的人潮里,像个穷且益坚的书院先生。
一百多年未下界,鸳鸯湖畔早已变了颜色。天衢扯过最近的一人:
“请问,何处能燃放孔明灯?”
对方笑道:
“今日元夕,南街老陶那里一定可以放。公子……可认得路么?”
他摇了摇头。
“恰好顺路,我引公子走一段吧。”
逆人流而下,拐过一条巷口,天衢看见了糊孔明灯的摊子,还有摊子前那元宝髻的姑娘。
姑娘举着根毛笔,一脚踩着柳树根,倾着身子在一排孔明灯上写写画画。前头几个还规矩地写着字,后头几个画风逐渐狂野,什么“老木头”、“臭冰灯”、“青萝卜”纷纷出炉。
天衢停在了原地。
……她果然在此处。
“公子,你不是要放孔明灯么?”
引路之人疑惑地唤他:
“公子?公子?”
天衢闷声不答。
近乡情怯,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踏出的脚步,偏又收回。
元宝髻姑娘丢开了毛笔,招呼着老陶托起一盏孔明灯,点起了火蜡。孔明灯冉冉升空,被遮挡的视界再度展开。
数丈之外茕茕静立的青衣公子,终于映入了眼帘。
元宝髻姑娘春花的呼吸刹那间停止了。
如有无声的烟花在两人中间爆开,东风夜放了火树万千。
“陶叔……”
“嗯?”
“明天的摊子,我不包了。”
“诶?”
“我等的人,他来了。”
鸳鸯湖水在风中粼粼地撩拨着灯影,洪荒沧海倏然空遁,车马行人俱成光影。
他们只和彼此的目光胶着。
春花的眼圈倏地红了:
“你来晚了。”
天衢嘴唇翳动,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他不是来晚了,而是走得太快,把她弄丢了。终于返身去找她,她却在遮天的云雾里迷了路。等他放弃了指望,只盼她在云雾里好好地过,她却又稀里糊涂地自己走出来了,还与他擦肩而过,又走到他前头去了。
于是呢,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站在眼前,言之凿凿地说他来晚了,仿佛她从来没有走丢过,没有从他心上狠狠地剜过他的肉,他的血。
“我……”
他艰难地开口,一抹艳色却忽地拦在两人中间。
盛装浓抹的女子张开双臂,杏眼圆睁:
“小姑娘,懂不懂什么叫公平竞争啊?他是我先认识的,我们一路同行到这儿来的!”
春花:“……”
天衢:“……”
今夜元夕,正是陌生男女相识求偶的时节。汴陵女子坦率热烈,见着顺眼的男子,都是直接表白的。
那女子回身:
“公子,我叫秦芍药,今年二十八,是那边香药局的老板,至今尚未婚配。你呢?今年贵庚,是否婚配呀?”
天衢仿佛没有听见秦娘子的话,沙哑着嗓子道:
“我看见了你的灯。”
春花咬着下唇:
“不是我的灯。是我们的灯。”
秦娘子只听见个“灯”字,笑盈盈道:“公子,你要放灯,我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