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怎会有人放孔明灯?”她欣喜道,但旋即看清了第一盏孔明灯上所写的字迹。
愿爷爷,福寿康宁。
“这是……我放的孔明灯?”她倏然回头,望着天衢。
天衢避开她的目光,同样凝望着那天灯升起之处。
“天灯一物,师尊亦十分喜欢,言道人间悲欢,常常尽系于一灯。子夜河为出谷必经之路,师尊便令河上之人,都能看见与自己有关的天灯。”
他如此说着,第二盏、第三盏、更多的孔明灯也随之冉冉升起了。
愿哥哥,金榜题名。
愿衡儿,茁壮成长。
愿十哥,笑口常开。
愿静宜,早觅知音。
愿阿葛,脾气别那么坏。
春花笑盈盈地指着那一盏盏天灯,将上头的美好愿望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我想起来了,那一年中秋夜,我们好多人一起,乘着画舫,在鸳鸯湖上放孔明灯。我放了七个,静宜还笑我贪心又累赘……”
她蓦地收了话语,因已看见自己所放的第七盏孔明灯已远远地飘了过来,上面写着:
“长孙春花,谈东樵。”
底下还有一行略小的字:
“愿谈大人日日想我,辗转难眠。”
“呃……”
脸皮再厚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敲打。长孙春花做事荒唐,倒教财神春花羞耻难当。
春花面上微红,转脸羞愧地觑看天衢,却见他黑眸莹然明亮,紧盯着她,不由得心中一震。
今日的种种与这一盏天灯呼应在一处,一个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想法终于冒了出来。
春花动容,有些犹疑地哑声道:
“天衢上尊……”
天灯的点点光芒倒映在天衢温和的眸中,他分明没有移动,却似乎靠得更近了。
“如何?”
“你是不是……还钟情于我?”
他眼底的光芒瞬间闪烁,变幻成无数令人惊诧的细碎光影。
春花疑心,他不会回答这无理而莽撞的问话。
但他答得极快。
“……是。”
声音低沉而笃定,面上亦丝毫不见尴尬。
春花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艰难开口:
“可是……我如今已不钟情于你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知道,长孙春花恋慕谈东樵。我也知道她为什么恋慕谈东樵。可我已不是长孙春花了。她经历过的那些爱恨,我既无法理解,也做不到感同身受。……我本以为上尊你也是一样。”
天衢沉静地注视着她:
“我不一样。”
“……”她张口结舌地瞪着他。
他目光向上,落在春花身后的河面上。
“你从前,也总是这样仰脸看着我,但眸中,总有一种无法隐藏的欢喜。”
“春花……”
天衢以手轻抚她鬓边零落的碎发,撩至耳后。
“若天意眷顾,我愿倾其所有,换那一睹如旧。”
仿佛有一只鲁莽的手,猝然攫住了她的心脏,春花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周边倏然光芒大炽,她错愕地转过身。
数不清的天灯如灿烂星汉,在河面上缓缓升起,橘黄色的点点光晕照亮了整条子夜河。每一盏天灯上,都写着两个名字:
谈东樵、长孙春花。
没有一个是她自己的笔迹。
巨大的惶恐如无边云雾将春花团团围困在中央。一如当年在青衣镇的喜堂之外,她亲眼目睹着甘华爱情的死亡,怀有万般同情,却无法理解。此刻她目睹天衢的情意,如此坦率而诚恳,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