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道:“寻仁瑞这后生还是太年轻,近来的几件事他办得不行。梁远昌活得岁数长,还算是个老成可靠的。”

“如今王府住着甚好,为何又要建别院?”蔺长思皱起眉,“父王,近来朝中颇有议论,还有几个御史联合参咱们王府挥霍无度,奢靡铺张。陛下虽念着叔侄情面未置可否,但终究……时绌举赢,非是明智之举。”

吴王的目光从舆图上抬起来:

“父王年岁已高,近来常感世事无常,体迈心衰。建别院在此处,是希望给你留一个山清水秀的休养之所。将来你若有了喜欢的姑娘,只要不是那长孙春花,便随心意娶了,一同居住在别院,长命安乐,岂不妙哉?”

“父王……”

吴王伸出一只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规劝:“父王这一生,从无争权之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母子的平安喜乐。”他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锦衣华服遮掩不住虚耗和衰弱,平日仁厚和善的神情中竟多了一丝迫切。

蔺长思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他自少年时生了一场大病,父王母妃便为他四处求医告卜,百般溺爱。这世上,唯独没有资格苛责吴王靡费的,就是他了。

只是父母之爱,非要以无尽物欲来体现么?

他叹了口气,欲再说什么,脑子骤然清脆一响,仿佛有一根弦在他脑海里崩断了。

他从不知道这弦的存在,但崩断的时候,便好像全身的生气都就着弦丝散去了劲道。蔺长思像个被水冲垮的泥人儿,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耳边是父王狂乱的嘶吼:

“道尊!快请道尊!”

与此同时,书房中伏案看账的长孙春花被噼啪爆开的烛花吓了一跳。突如其来的心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站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肩颈,推开了窗。

惨白的月早已被浓重的乌云遮住,远处,仍有无尽的黑云涌来。

第70章 处堂燕雀

春花匆匆赶到长孙衡的居处。

推门进去,她愣了一愣。

“爷爷?”

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小床边,向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婴孩应已入睡许久,房中烛火未灭,昏暗幽微,本该看护的奶娘却不在房中。

春花比了个口型:“奶娘呢?”

“我让她歇着去了。”长孙恕盯着床上沉睡的小娃娃,粉嫩的圆腮上还沾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这娃娃,长得和你哥哥小时候真是像啊。”

老人干瘦的手摸了摸娃娃的嫩脸,在小娃娃身上轻轻拍了拍,胸口的长命锁上挂着的小铃铛被轻轻拨动。

“这锁,倒是不错……”

春花深吸了口气:“哥哥总算有点做爹的样子,还想着给衡儿打了把长命锁。”

长孙恕“哦”了一声,并未回头。

春花撇嘴:“爷爷如今有了重孙,眼里就看不见小春花了。小时候您就偏心,我和哥哥打架,你总是偏帮哥哥。”

老人怔了怔,尴尬笑笑:“那时还不知道,你哥哥长大了,竟是这么不争气。”

春花下意识抚着左手腕,静默了一会儿,忽向门口道:“仙姿,你回来了?”

老人闻言,霍然直起身子,向门口望去。

门口空空如也。

劲风自后脑而来,老人倏然跃开两丈,宽大的袍袖兜住袭来的异物,啪地一声射入墙壁。定睛一看,竟是一枝银羽袖箭,羽上一圈黑纹。

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再一箭干脆利落地射出,正中他肩头。

“断妄司的破灵箭!”

以中箭处为中心,如有气浪蘧然爆开,“长孙恕”上半身被气浪席卷,须眉脱落,人的伪装尽数消失,露出一张灰而尖的兽脸。

尖利痛苦的嘶鸣炸得春花头皮发麻。然而这一箭,还不足以取他性命。

春花以右手托住左手腕,长袖落下,露出腕上套着的箭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