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2)

哪怕揭批风浪最大的时刻,也没否认过和汪老师的旧情。

“时举的肠病来势汹汹,手术做得马虎,应当怀着极不详预感作出捐赠遗体之决定,盼望手术刀再在他身上划一划,划出对医学有价值的果实。带着请求死去,直到尸身腐败,没人帮他达成心愿。”

“人定胜天的‘人’指的从来是集体,而不是个体。”

“没人能够选择生存时代,活一辈子,不过活个生逢其时。活到了,便挺是幸运儿的样子。”

遗书全篇不长不短,遣词粗疏,平实。

这叁句,是审问的重点。

尤其是人定胜天。

杜家大阿官一生恃才傲物,登发文章,在报纸上和人对骂从来不屑用化名,明晃晃地署上杜仲明或是杜少云,他做不出排队插队的事,文字可以。

文字和文字之间有多少发挥的余地,多少排队插队的空间。

一发挥,语意就坏了。

坏掉的语意要求杜蘅必须对杜仲明做出社会关系切割,口头上称呼其为生物学上的父亲。杜教授做人做得坏,教授头衔被摘掉,父亲头衔也被摘掉了。

遗书的最后,他说,自然死亡是人类的瓜熟蒂落,他的行为是违背时令的催熟。无论如何,希望女儿找到自己的人性坐标,好好和时代相处。否则,眉眉儿,你也会疯的。

整个故事说起来并不顺畅,中途杜蘅停顿好几次。

第一次卡顿在监啸。

陈顺明白监啸是什么,牢牢将她紧抱在怀里,呼吸一次比一次深重。

她的话,藏着力说,没给人听苦难最深处,即便是这样,每句话还能从他心头片出一片血糊糊的肉下来。

陈顺意识到,守时的他,在她人生里严重迟到。

迟了太久。

天空泛出微末的晨光,谁家养的鸟雀在早啼。

返程这天,杜蘅陪着???菀黄鹂戳嘶厝粘觯?在院子里,坐在条凳上。陈顺手里接的是两位老???菸?他和杜蘅缝掇的水鸳鸯,在两条素面毛巾的巾脚依偎着,针脚细密,颜色鲜丽。

新物什绣出老物件的精巧。

老妇人从不追问任何一个学生家里情况,更不问不再上门的原因,有的是满脸的识相。

在杜蘅说会来信,会把练字成果不断寄来时,???萋冻龃劝?的笑容,一夜饱睡的脸上有婴儿般的鲜嫩光泽,表示欢迎,承诺一定给她回信。

清晨阳光次第点亮胡同肠子,一间间院子跟着亮起来。

???莸难凵褚哺?着亮起来。

还是和从前一样,把自己的病灶放在阳光下。她向杜蘅和陈顺说起自己的病腿由来,大大方方,完全是老式大家闺秀的模样。

杜蘅当作第一次听,静静听,嗅???萆砩虾萌嗣袢郝涞恼聊酝杵?味。

现在,她也有一份侥幸,可以庆祝。

???莼嵩诒本┘绦?等待明儿和眉眉儿,小杜同志会继续练字来信,分别的场景并没有过剩的悲伤,很平静,很和美,很有希望。

两位老???菀恢彼偷胶?同口,相互搀扶,背后是一轮升满的太阳。

这幅画面,直到杜蘅坐上火车,好事的记忆还在展示给她看。

火车呼哧呼哧向前开进,车轮倾轧,车窗外一股股绿流变成浊流,在清浊之间不断交替,变化,直到有豆大的雨点出现在车窗上。

一路上,陈顺温暖干燥的大手一直包裹着她。

他为自己的迟到内疚,想用一辈子来道这个歉。

雨点像扑来的流萤,不管不顾一头撞上车窗,撞个粉身碎骨。

背后不知来历的陌生乘客正在大声打鼾,快乐熟睡,呼哈呼哈,鼾声十分强壮,简直是鼾声里的虎贲。把杜蘅听到艳羡。

她有预感,随行的行李包里肯定有一份名叫“失眠”的土产,即将被她带回草坝子。

果然,这次的失眠长得可怕。

她有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