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光叫妙真想起小时候的?夏天,暴雨将至前,有云蒙住了太阳,到处是昏昏的?颜色,闷着一种烦躁的?情绪。等到大雨落下来的?时候,反而觉得好了。
她扭头望着那天色,感?到手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冷下去,心里的?悲伤倒没有大起大伏,很是平静。这时候也?没能哭出来,等到回转看林妈妈阖上的?眼睛,只有一片依依难舍。
她就在她身上伏了许久。
到二?更天,给林妈妈换了衣裳,良恭与严癞头进来抬人,封进棺椁内。又?在四处张罗着挂白布,点白烛。这夜如昼,大家都没能得歇。
倥偬七日?,葬了林妈妈,又?没事可忙了,陡地平静下来。这种平静在妙真又?是很茫然的?,因为没有目的?,不?知该往何?处觅得方向,她真到了没有长辈替她做主?的?时候。
她自?己要打算,却没有头绪,也?没有可商议的?人。因为这条路全是她自?己的?,余下的?人,和她既无血缘上的?牵绊,也?早没了契约上的?结盟,他们随时随刻,有了别的?去处说走就能走。
她想着该回常州去打官司,然而这想法并?不?强烈,因为对金钱她没有太确切的?欲望,也?对官司的?输赢也?不?抱什么期望。
找来良恭商量,说着说着,又?很内疚,瞧瞧窥他一眼,“我并?不?是要你和我一道去,只是想找你商量看看可不?可行。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去处,又?没有钱,好歹是要去讨得这笔账再想以后,能要多少回来就算多少。”
良恭将一条胳膊肘撑在那长条案上,斜斜地站着。从前他对事情的?好坏也?总不?抱希望,如今因为要宽慰她,倒学会了抱有一份期待。
他歪着脸笑一声,“总要去做了才知道能不?能成功。这钱本来是你的?,不?能白白便宜的?别人。我陪着你去。”
“那你姑妈怎么办?你放心丢下她独自?在家?”
良恭把腿收正了,转过身弹弄一下瓶内插的?一枝桃花,低低咕哝了一句,“丢下你我也?是不?放心。”
妙真歪着眼瞅他在说什么,就听见你啊我的?,别的?也?没听确切。反正知道总是动听的?话,因为他每回说起动听话,都是一副逃避的?样子。
她暗暗叼着嘴皮子笑,也?不?去追问。扭头看了眼天色,见日?已正中,该吃午饭的?时候。便吩咐,“你去先摆了饭来,咱们再慢慢商量。”
不?一时将饭摆在外头饭桌上,只得两副碗筷。邱纶这日?回家去了,问严癞头如何?也?不?过来吃,良恭哼哼不?屑地笑道:“他在外头端茶递水伺候着花信吃饭,顾不?上。”
妙真也?笑,握着一双箸儿压着脖子凑来,“他一定是非花信不?可么?”
良恭端起饭碗睨她一眼,“我没问。不?过他那个人,从前从不?想什么男女之事,认真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样。”
“可是花信厌烦他,我劝过两回,不?中用?。花信主?意大着呢,她想嫁个管事相公。”
这管事的?相公哪里去找?两个人都不?问不?说了。也?是一种默契,邱纶不?在的?时候,他们都不?说有关邱纶的?事。邱纶在的?时候,也?有种微妙的?和谐,良恭总是避开,他避开了,妙真和邱纶的?相处,也?是极其的?自?然而然。
有时候妙真觉得她和良恭简直像一对奸夫□□,还处在眉来眼去的?阶段。每回说说笑笑的?,看见邱纶进来,又?都默契地停住说笑。仿佛幽昧里忽然照进来一线亮光,彼此?在光线两头的?黑暗中避着,感?到一丝难堪而隐秘的?情愫在萦绕。
每逢这样的?时刻,邱纶无意闯入,也?能察觉危机四伏。他不?必如何?聪明,只以男人的?眼光看,也?知道良恭对妙真是超过了主?仆之分的?。但妙真如何?,他看不?清,所以有些?恐慌,急于把他和妙真的?关系正名定分。
这日?归家,就是来和邱夫人商量,要她先见一见妙真,不?要急于去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