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死了,别人便义正辞严地来一场“痛心疾首”的临终关怀,以此在悔恨面前获得一种“人性还在”的慰藉,好让自己在余生里不必背负良心。
“当时真的没办法”“你要原谅我”“我也很痛苦”“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这些话他此生已听过太多次。
对他来说,这些人在假意忏悔时都长着同一张脸。
李岩想,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床头灯发出一圈淡黄的光,屋里暖得过分,窗户却关得死死的,什么风也进不来。
另一边。
陆驿南刚结束一个长通话,屏幕还停留在助理发过来的资料上。
他本以为男人是沈辞川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穷亲戚,结果现实让他当场愣住。
那人不是别人,是李岩的母亲。
准确说,是李岩的“父亲”但在李岩走丢之前,一直用女性面貌示人。
助理又贴心地发来了几张旧照片,陆驿南盯着那照片,脸色一点一点阴下来。
“操他妈的……”他低骂了一句。
当初他起了包养的心思时,因为急着跟李岩办事,只随便让人查了李岩在这个城市的活动轨迹。
谁他妈能想到一个表面逆来顺受的人背后,还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事?
现在想想,他简直错得离谱。
更可笑的是,他差点让李岩在濒死的时候,再次面对那个“亲人”。
陆驿南火气蹭地窜上来。
他立刻吩咐助理,给那男人一笔钱,就当是买断了他们的关系,以后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安排完这些,陆驿南站在医院天台,抽了一支烟。
他点火时手指还在抖。
一想到男人把人卖了又装模作样地回来要认亲,陆驿南心里就窝火得厉害,他很想揪着谁打一顿,只要是伤害李岩的人,他都巴不得让他们滚。
但那火没持续几分钟,就突然灭了。
因为他想起自己。
他想起那间封闭的别墅,自己一场酒下肚,回家翻身上去时李岩蜷缩的背影。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装什么清高?”
“你自己不也会动?”
意识到这点,陆驿南整个人被钉在原地,悔恨涌上来将他淹没。
等好不容易熬到探视时间。
陆驿南提前换好衣服,反复在门口斟酌要说的话。
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我会对你好,我会弥补,我不会再犯……
可当他推门进去,看见李岩站在窗边,穿着病号服,风从细缝灌进来,把他衣角吹得微微发晃。
就像是随时会跳下去一样。
那一瞬间,陆驿南几乎心脏骤停。
他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全忘了,直接几步冲上前去,挡在窗户前面,连语气都变了调:“你怎么起来了?再躺会休息一下好不好?”
李岩看他神情慌张,淡淡道:“我就想吹会风。”
陆驿南不放心,毫不犹豫地把窗户关上,又看见李岩光着脚,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不穿鞋?”
他把人抱起来送到床边坐下,从柜子里翻出袜子,一边半跪着给他穿,一边念叨:“你现在不能着凉,以后要看风景,得等我来了再抱你去。”
“我又不是瘫了。”李岩说。
“我知道,”陆驿南头都没抬,“只是我想这样照顾你。”
李岩忽然觉得好笑。
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一脸高傲的人,如今半跪在地上,任劳任怨地给自己穿袜子,连力道都控制得像生怕弄疼了他。
他猛地把脚抽回来,然后踩在了陆驿南肩膀上。
“陆驿南,”他说,“你怎么这么贱?”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人听清。
陆驿南怔了一下,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