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中观看幻影,也不是在浮船上吃人走向深渊。他们是在从地底,慢慢向地面攀爬。他们不是毫无解脱的希望,也并非一绕过洞壁就能看到新天。”
她突然笑道:“历史毕竟是在曲折中前进的呀。”苏格拉底死后,他的学生柏拉图认为王制胜过民主制,这也不能说是历史的退步,雅典的崩溃是有目共睹。
一个世代有一个世代适合的典制,一个世代有一个世代适合的文化。这个过程,是无法靠人为来强行拉动的。不经在黑暗下的艰难探索,谁又会知晓,前往阳光之下的道路呢。而对于一个在太阳下长大的人来说,骤然坠入幽暗的洞穴,的确会让人痛苦不堪。这里一切的规则,一切的文化,一切的人事,都让她感到窒息。可人不能只为自我的欲望而活。正如满都海福晋所说,她不能为了自身心灵的毫无污点,而放弃应该承担的责任。她不可能让人世一下打通重重壁垒,骤然置身于白昼之下,但她至少能让这个进程走得稍微快一点……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我既不能将人命视为棋子,亦不能指望心不染尘趟过这滚滚红尘。我既不能抱着尊严走向死路,可也不能完全将它抛到脑后。执两用中、和而不同,这才是我的道。我在这尘世煎熬了整整二十四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了。”
满都海福晋的目光闪闪,她仍不肯放弃,她问道:“是吗,你的脸上为何没有一点儿喜色。”
月池忽然笑道:“因为我知道,这下是真的回不去了。”以前是回不去,现下却是不敢回。
满都海福晋问道:“那么,你是决定就这么折中走下去。”
月池微笑道:“对,走到我自然脱离人世的那一天。现在,您的心里还有怀疑吗?女皇在神龙之变后的心情,古今上下只有您能够体会。而我在此刻的决心,放眼四海,亦只有您才是我的知音。”
满都海福晋一愣,她道:“你学得可真是快。”
月池狡黠道:“用意或许有假,可情感却是真的。我们都紧握着对方的把柄,各退一步,才能好好走向未来。”
满都海福晋点头:“当然,毕竟我已经命不久矣了,而我们还已然有一个儿子了,不是吗?”
月池面上的笑意更甚,她明白,自己暂时取信她了。满都海福晋肯定会留下后手,可她们却也不至于在接下来的十余年翻脸。
月池偏头道:“那么,我就要先行告退了。我为了这个孩子,我大大得罪了人,如今,我得去哄哄了。”
满都海福晋突然想到:“等等,你就从来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吗?”一旦他们在一起,合作依然会破裂。
月池道:“前车之鉴犹在,我怎么敢重蹈覆辙。”
满都海福晋并没有被刺伤的痛苦,她只是叹气道:“只盼你一直这么清醒。”
月池道:“在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迷惘过。”
她去添了几件衣裳,就来到了朱厚照的帐中,一进门就请他屏退左右。
朱厚照气哼哼道:“有什么要务,不能当着人说。”他又不是那鞑靼女人,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月池情知这时是多说多错,他一贯的小性子已然起来,越是争辩,反而越有事端。她只做忏悔道:“万岁恕罪,万岁恕罪,还请您听微臣解释。”
朱厚照拿够了乔,这才让众人退下,他没好气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故意别过头去,没有看他,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一惊,李越走过来,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件外袍丢在了地上。他吓了一跳,一下就从床上蹦起来,拉扯着腿上的擦伤一阵剧痛,疼得他呲牙咧嘴。
月池此刻已然在解第二件了。他的声音都变调了:“你这是做什么?!”
月池「恳切道:“万岁的救命之恩,臣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您不是一直想那样吗,臣愿以这残躯,来报答您的恩情。”
说着,她又脱了第二件,朱厚照的脑子发懵,他磕磕巴巴地喝止:“等一等,你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