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的声音陡然响起:“朕想出兵,不只是为他,更是为自己。”
刘公公仿佛从迷蒙中炸醒,他还是一个字都不信:“您已是至高无上,又何必费这些辛劳。”
朱厚照听得发笑,他问道:“老刘,你从宣府折返后,已有功勋傍身,可为何要胆大包天,在奉天殿上闹那一出呢?”
刘瑾一怔,他忙低头道:“老奴是为万岁出力……”
朱厚照冷哼一声:“别说是为了朕。你去宣府前搬弄是非,去宣府后豁出性命,究竟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朕也在奇怪,你已是东厂的督主,是内侍中的头一份,你为何还是不满足?”
刘瑾以为他凭借在宣府出得力,就足以抵消到他曾经犯下的罪。皇上一直不提,他也以为可以翻篇了,可没想到,时值今日,皇爷居然突然说了起来。
刘瑾一时胆战心惊,他暗骂自己有病,这种事交给百官去劝不就好了,他在这里饶什么舌,这下好了,把自己兜进去了。
朱厚照见他满头大汗,他道:“别慌,朕要是想秋后算账,你还能跪在这儿?”
刘瑾忙磕头道:“是奴才一时糊涂,奴才猪油蒙了心了……”
朱厚照道:“行了,回话!”
刘瑾还是支支吾吾。朱厚照俯身道:“怎么,敢做不敢言了。你暗地里鄙夷那群士大夫,可朕看,你连他们都不如,他们至少敢于直言,可你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难怪,朕在外头常听人说,你们太监没根又没种。”
刘瑾霍然抬起头,他的眼中火光在闪烁,只听朱厚照继续道:“没种的软蛋,朕可不敢重用。老刘,你真是没种的废物吗?”
他一口一个没种,像针一样扎进刘瑾的心里。他仿佛被扒了裤子,在神佛面前,露出最丑陋的形态。他缄默了片刻,又咽了口唾沫,开始磕磕巴巴回话:“万岁慧眼如炬,奴才,奴才是为了自己。他们、他们都看不起太监,他们说我们是国贼,是蛀虫,可他们自己呢,他们、他们只是仗着自己没挨那一刀,所以才能披着那张仁义的皮……”
他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又磕头请罪。朱厚照负手道:“无妨,继续说。”
刘太监越说越顺畅:“这宫中的太监,一伙是假清高,像萧敬、张永成日舞文弄墨,和那些人诗词唱和。他们没想过,那些士大夫要是真心看重他们的才华,上奏骂竖宦时,怎么就不把他们摘出去呢!还有一伙是真小人,谷大用、丘聚、高凤乃至魏彬,都是这种人。他们被人踩进了泥里,就觉得一辈子只能泥里滚。他们觉得名声烂透了,索性就不要了,被人骂得一文不值,也不妨碍他们献媚邀宠,吃香喝辣。可老奴、老奴不一样……”
朱厚照听得一哂,真不愧是刘瑾,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踩一脚同僚。他正无语间,就听刘瑾道:“老奴在宣府时候,奉李越之命去帮各村落修筑防御工事。村人明面上对老奴和李越都是感恩戴德,可在背地里却教孩子离老奴远一些,就怕没根的老太监,夺了他们的命根子!您说,这叫老奴怎么甘心,这叫老奴怎么甘心?!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想断子绝孙做太监啊……”
朱厚照一震,刘瑾老泪纵横:“奴才明明比他们更兢兢业业,更忠君爱国,为何要被他们这样辱骂。我就是往高处爬,就是要爬得比他们都高,我不仅在权势要压住他们,在道义上、在名声上更要让他们抬不起头。”
他的面皮一阵阵地抽动,他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没根不意味着没种,我是没了根,可我比他们这些有根的人更立得起来、更硬得起来!”
一席话说完,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伏地不敢动弹。朱厚照有些想笑,可却笑不出来。这番话虽有三分假,可亦有七成真。他抚掌道:“朕果真没有看错人。可是老刘啊,连你肯为心愿奋力一搏,何况是朕。你以为,被关在紫禁城里,受条框约束,任人在外败坏祖宗基业的滋味很好受吗?朕也不甘心。”
刘瑾一惊,他道:“您可以徐徐图之,不必铤而走险……”
朱厚照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