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嗤了一声,“绰号是书呆子。我看也差不多。”
然后她把信纸往抽屉里随意一扔,下次拿出来时,已经变成一团废纸。
戚瑶回过头来,看自己这张回信。
字迹略显潦草,但落笔处隐见锋芒,横撇竖捺潇洒,力透纸背,是难得的清瘦漂亮。
虽然字少,但起码看起来像个能沟通的正常人。
活动一周举办一次,由学工部的老师周一送信,周五收信,两相交错。
戚瑶当初话很少,几乎只和同桌聊两句天。
后来同桌也不再学习,跟着后排的稻草们逃课去玩,她就连这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越来越多的话写到了信纸上。一句两句三句,一周五天的事情她能写整整一页。
正是因为对面不甚在意,她才敢放肆地吐露心事,像是对自己的日记本,或者是一个永远不会相交的人。
【学校里的桂花开了。花坛边的桂花道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你喜欢桂花吗?】
【奶奶生病了,我在学校里很担心。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爱我的人,希望她快快好起来。】
【体育课跑八百米,我后座老是剪别人头发的男生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好像只猴子。好搞笑,但我又不敢笑。】
【今天的数学卷子好难。Ps.奶奶病好了。开心。】
喻嘉树收到愈来愈多的碎碎念,每次拆信时粗略一瞥,都有几分无言。
合着这姑娘把他当备忘录和日记本呢?
一句连一句,都不需要人回复。偶尔一个向他的问句,大概也是因为不好意思,随口问一问。
他从数学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视线快速掠过全篇娟秀的字迹,简明扼要地回了一个:“不喜欢。”
就这么牛头不对马嘴,两个人竟然坚持了整整一年。
大多数时候,都是戚瑶在说,生活,学习,甚至天气她都能找到两句能评价的。喻嘉树就随便看看,随便回回,直到有一天
送来的信墨迹被晕开一大片,纸张粗糙,沾水后又晾干,变得凹凸不平。
喻嘉树拿出来的时候顿了两秒,视线扫过被水晕开的墨迹。
“树啊,你这小笔友还写着呢?”前桌的男生哟了两声,凑过来看一眼。
“我匹配的是个男的,我们早没说话了,在同一张纸上玩儿五子棋,一局要玩儿一个月。”
喻嘉树笑了一声,“什么毛病。”
“说真的,感觉他们学校也不学习,风气差得很,”前桌玩着笔盖,嘟哝,“也不知道这活动有什么用。”
“没。”
喻嘉树微微挑眉,想起这女孩儿连哪道数学题错了都给他说,还说没听懂,抄了遍题,让他试试。
他以为多难,扫了一眼,不到一分钟就做出来了,第二次来信时纸上就画了个气鼓鼓的兔子。
少年垂着眼笑。
“还是挺可爱的。”
前桌撇撇嘴,转过头去了。
喻嘉树垂眼看新来的这封信。字迹依旧娟秀,一笔一画从不拖拉勾连,写得无比清晰。
第一句话是:你在一中上学,是不是去过市中心呀?
喻嘉树心说,我不是去过市中心,我是住在市中心。
接着往下看,他那点揶揄的笑意渐渐散了。
她说,市中心是什么样的呀?漂亮吗?
一中呢?
是不是不会有上课捣乱的黄毛男生,往老师身上吐口香糖,偷偷剪掉女生的头发?
我们学校的校服很丑,橘红色的,面料也差。上次在路边看到有人路过,穿的是附中的校服,黑色西装和百褶裙,很漂亮。
听说别的学校还有礼堂,多媒体教室和体育馆,一中也有吗?
那女孩儿一点点地设想好学校的生活,像是刚开智的孩子,从零碎的信息里拼凑,用自己的幻想为画面上的东西涂上颜色,梦幻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