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不必多说,看见他抽出皮带,萧桐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待剧痛的降临。
萧桐是个敏锐的孩子,这种敏锐也带来了她的自卑。没有爱孩子的父母会这样对待孩子,像对待一个物件,一个发泄的沙包。
季念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她看不起季念,但她也同样看不起自己,因为自己还不如没人要。她们像被世界排除在外的两个累赘,只有在对方的眼里会是珍宝。
皮带抽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疼得她眼泪立刻就滚了出来。
她咬着牙,打算一如过去那样忍耐下这种疼痛,忽然听到啪的一声,没关紧的房门被撞开了,而季念像只小兽一样撞进来。
男人喝了酒,本来就摇摇晃晃站不稳,被她一撞直接跪了下去,额角磕在了桌子上,立马起了一个大包。男人气急败坏,要去抓她,但季念很灵活地从他手中溜走了,跑出门去。
雪夜里,只能听到男人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等男人骂够了,骂累了,在酒精的作用下躺在沙发上睡着后,萧桐就从卧室的窗户溜了出去。
她用斑鸠的叫声喊出了季念。虽然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感动。感动完又有些后怕:“下次你别这样做了,我爸爸脾气很差,他抓到你真的会打你的。”
季念说:“没关系,我挨揍习惯了,不怕打。下次他打你,我还收拾他。”
萧桐看着她的小脸,看着她笑吟吟说不怕打的样子,忽然心头一酸,紧紧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生气,也不该和你吵架的。”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穿着粉裙子的布娃娃,“这是我妈妈留下的布娃娃,也是我最喜欢的布娃娃,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但你要和我拉钩,发誓萧桐和季念永远都是好朋友。”
季念伸出了小指,认真地和她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季念和萧桐永远都是好朋友。”
后来,萧桐无数次想到这个诺言,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也无数次地后悔。
是这个诺言害死了季念。
季念总想救她,但她已经惹了自己父亲暴怒,这个男人太想给这只小老鼠一个教训,有一次假装醉酒殴打萧桐,却在季念闯进来的瞬间清醒过来。
男人揪着她的头发,一路拖上了二楼,萧桐在他身后歇斯底里地哭喊祈求,都没有让男人软下心肠。
季念很抗打,因为她从小就是被打大的。可那天她却那样脆弱,被男人轻轻一推就摔下了二楼的阳台,身子歪倒在草丛中,不动了。
男人酒醒之后下去探了她的呼吸,他也慌了。本只想摔她个头破血流,没想到那个地方刚好有一根废弃的钢筋,在掉下去的瞬间插进了女孩的心口。
她死的时候还拽着那只布娃娃,身上流的血把布娃娃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就像一根紧绷的线在脑海中倏然断开,萧桐满眼都是她死去的那一幕,即便闭上眼睛,也清晰烙印在视网膜中。
男人一巴掌把她抽晕过去,收拾行李连夜逃去了不知何方。
萧桐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她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报警。她到警局说她父亲杀了人,杀了一个小女孩,警察露出古怪的神色问:“你确定吗?”
“你说的那个小女孩,不是一直跟在你身后吗?”
萧桐愣了一下,转过头去。
季念果然跟在她身后。此刻就站在警局门边看着她。她肤色惨白,似乎是被雪天冻的,又似乎是别的原因,双眸之中瞳仁扩大得有些异常,挤占了眼白的空间。
她的气质迥然不同了,阴森,冰冷,一如手中那只染血的布娃娃。
……
季念死了,但又活了。
可并不能说是真正活着。她发现她和以前的季念不一样了,她总是抓着布娃娃,蜷缩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有时候那些布娃娃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被她慢条斯理地拆下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