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阑突然直视着他,大明星被酒精熏蒸的眼眸格外清亮、程远不敢直视、闪躲着支吾:

“我…… ”

“你很好,Amber。相信你自己。”

程远沉默了一会儿,不再答话、只跟他喝酒。

影帝在倒数前被请回舞台,几万观众一齐呐喊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也是震耳欲聋。程远在“新年快乐”响起来的时候同时小声说了句“新年快乐”,谢阑没搭话、只是又给他斟了一杯,他知道对方的那句不是说给他的、就像彼时他心里的那句、也说给一个听不到的人。

后来就是程远自己要抱着酒瓶喝了,他还挺双标、握着酒瓶不撒手、跟谢阑说你不能喝。大明星又气又笑,质问他“你为什么管我”。程远本来就没好利索,青稞酒后劲儿大、这会儿已经有点儿发懵了。眨巴着眼睛,说了句:

“栗总说你胃不好。”

哦。

张牙舞爪的大明星瞬间哑火,又笑着逗他:“那你呢?”

程远端着酒杯想了想、一口饮尽,摇摇头、说:“没人管我”。

他妈是爱他的,可他妈爱的是她优秀争气的儿子、不是程远。他可以给她打钱,买东西,带她出去玩,演尽母慈子孝。但不能跟她示弱,诉苦,讲述迷茫和委屈,讲还在心里的未实现的梦。他妈的反应永远都会是“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看人家那样不好吗?”,“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你做过吗你就说想,失败了怎么办?”

程远无数次想过如果剥离血缘关系他和他妈应该永远不可能喜欢彼此,他甚至觉得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怀好意的东西、强行绑定一些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彼此折磨。他在一次冥想中破执,在上师的诵经声里、看到刚上初一的自己,那时候他妈每天熬着他写作业,到万籁俱静。他看到的就是那个他写不出算术题的凌晨,他妈坐在他身后、织着给他的毛衣、让他再看一遍书。他最后哭着偷偷翻答案、骗他妈说算出来了。眼泪打湿了作业本,她妈拿来纸巾给他擦脸,温柔得像个慈母。

“看看,我说你会吧。作业题就肯定是讲过的,别人都会你为什么不会呢?肯定是刚刚没用心。”

他看着他妈织到一半的毛衣想,他根本不想要毛衣、他只想有不会写的作业也可以睡觉。

后来他妈隔着重洋质问他是不是不要这个妈了,程远站在工地的背阴处、看着被太阳晒伤的胳膊,疼得火辣辣的、心里却没有感觉。他忘了自己怎么回答的,总之他妈挂了电话、他就继续回去工作,想、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每年春节回家时亲朋好友提起他总说他能成大事,能一个人跑那么远。话里话外讽刺他不孝顺,后来他用钱堵住了众人的嘴,大家又夸他懂事孝顺了。他也跟着笑,也反问自己为什么能跑那么远呢?还不是因为……

还不是因为,他根本无家可归。

影帝刚到酒店就接到谢阑的视频邀请,他无视掉、扯开领口准备洗漱。大明星发来消息,说:

“别装,我知道你到了。”

第二遍响起来时他接了,想骂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就看到屏幕上不是那张招摇的脸,是另外一张、眉眼深邃的、这会儿看起来又有点儿傻。

……

“你有病?”

“天哥?”

……

他是想骂谢阑,但谁知道程远开口叫他、听起来还不分先后,落在程总已经不太清醒的耳朵里就是……

“天哥?”

“你有病?”

他看到那张脸瞬间垮了下去,心头没来由地冒火、喊谢阑。

“你别叫我。”

大明星在镜头外说话,

“有人抱着酒瓶子不撒手,还说自己没人管,你管管他。再喝真出事儿了。”

影帝这才意识到之所以看起来傻是因为喝懵了。他眉头皱得很紧,质问谢阑:

“你知道他没好你给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