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阿玖斟茶时,裴延瞧见她手指上的新茧,终于过问:“每日习的新字,可有私下练习过?”
“笃”的一声,阿玖把茶壶放下,脸上露出一种可爱的自得,像是耗费精力认真完成课业的学生恰巧遇到师长抽查,从容中带着信心。
裴延读懂了这笑容,自己也不由嘴角微扬。
而后听阿玖道:“婢子怕学了就忘,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有空的时候婢子就会练一练,只是最近的落叶变得好脆,一写一刻树叶就碎了……”
裴延听得一头雾水,习字跟落叶有何联系?
忽而,他道:“那支紫毫,
忆樺
赠予你便是你的,怎么用都可以。”
阿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那样好的笔若是收起来放着不就浪费了吗,婢子有在用的。只是婢子买的纸张太薄,写了一面,很快透到另一面,这样总觉得太浪费。落叶的话有韧性,也厚些,一笔一划也能写清楚。”
裴延暗道自己疏忽。
刚开始习字的阿玖把握不好下笔力道,更为重要的是对小婢女来说文房四宝太贵,无法像在学堂读书那样正常开销。
这回裴延不会像赠笔那样直接,而是简单回了一句:“这两日天晴,叶片离开树体后缺少水分,因此比往日更容易变脆。”
阿玖连连点头,不忘拍马屁:“主君懂得好多呀。”
转日裴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一季还未晒书。卜林和平芜对视一眼,刚想提醒主君是不是记岔了,便听阿玖问:“什么是晒书,书也要晒太阳吗?”
“是啊。”平芜答道:“主君的书浩如烟海,单一间书房可摆不下,很多都收进库房了。天气晴好的时候晒晒书,通通风,这样书页才没有霉味。”
阿玖恍然大悟。
裴延道:“既提到库房,便彻底整理一遍罢。姨母前两日托我寻一篇延和年间的文章,兴许就在库房的某个角落。”
于是绣雪堂里里外外忙了一整天。
卜林为裴延寻得了那篇文章,同时也请示一些经年旧纸如何处理。
“早不能用了。拿去扔了,或是烧火。”
卜林不作他想,领命而去,寻人搬运。平芜忙着清点箱笼,脱不开身。只有阿玖怔怔站着,犹豫了一会儿上前来。
“主君……婢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裴延泰然道:“说来听听。”
“婢子能不能取用那些纸?就这样丢弃好浪费啊。”阿玖顿了顿,连忙说:“婢子不是质疑主君的决定,只是,只是……”
只是囊中羞涩又见不得浪费。
阿玖揪着自己衣角,担心主君会觉得这样做很小家子气。
“也好,”裴延依旧扮演着心善主人,“可要叫人抬到你屋里?”
“不用不用,婢子抬得动。”阿玖雀跃极了,没想到主君真的同意,“多谢主君,主君真是太好啦!”
自己抬纸,这一点裴延倒是没想过。
“不要逞能,仔细闪着腰。”他提醒道。
“婢子可以的!”
似是怕对方不信,阿玖立马欢欢喜喜地去搬旧纸,看起来毫不费力。
裴延默了默,瞥向卜林。
刚还想去找人一起抬的卜林顿时汗颜,决心从今天开始要加倍锻炼,怎么能输给瘦瘦小小的阿玖呢!
09
老太君遣人寻的游医总算抵达玉京。此次走的是水路,游医本人也上了年纪,老太君体恤,请其休整一日再做打算。
这一日午后,阿玖坐在小马扎上摘菜。
主君教她认字,教她用笔,每每有疑问主君也是悉数讲解。而阿玖却没有什么能回馈主君,除了把小鸟萝卜头喂得羽毛鲜亮,仿佛也没什么了。
因此阿玖把主意打在每日膳食上。
苦药喝多了,吃什么都败了味道,要想恢复味觉,须得慢慢调理呢。也不知道新大夫能不能治主君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