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玉佩,竟一直被他贴身带着。

皇帝把它拿起来对着灯火,仔细摩挲,喃喃道:“少了这一块……还是我与她最后一次见面那天,摔出来的。九郎,做太子的艰辛,无穷无尽的忌惮,陷害,逼迫,进退两难,我都经过。为了活下去,我害过很多人,做过很多恶事,可惜,她不愿意原谅我,宁可死,也不愿。”

消金兽里燃着碳火,添了松柏兰枝,烧得缭绕烟雾,他深青纱袍上烫有竹叶的暗纹。

皇帝坐在那里也如竹如松,水墨画里,赭绿淡淡描出来的。存在檀香匣子里,中正,温和,临到绝境了,依然有端直的风骨。

丝毫不像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

绥绥忍不住,忽然道:“陛下,你从来都知道……我不是淮南王妃的女儿么?”

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你有一些像她,就够了。不过因着这块玉,我当你总同她有些亲缘。”

绥绥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重骏搂得更紧些,她没有再说下去。

皇帝笑了笑。最后的一点酒,他浇在地上,“大梁江山,就托付给九郎了。”

李重骏郑重地叩首,然后命宫人送陛下回寝室歇息。

其实父子都知道这是永别了,多一句话也没有。

二十年来他们是君臣,是成王败寇的仇家。此时此刻做回了父子,反倒不知有什么好说了。

皇帝离去了,御医赶来问诊了一番,也说绥绥没什么大碍。绥绥这时才发觉,太子妃也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就连地上杨二公子的人头,也不见了。

她对上李重骏的眼眸,张了张嘴,试图想问什么,但最终没有问。

她疲惫地说:“我好困。”

李重骏将她抱起来往外走,她很快就睡着了,再醒过来,还是一处旷大的宫殿,只是窗纱外已经隐隐看到发灰发青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