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来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在座的个个都小心观察祁抑扬的脸色,但祁抑扬久久不表态。CFO坐不住了,直白骂这主意蠢,公司和公司之间竞争,跟老板们的私人恩怨有什么关系,贺远正要是真的只是因为见不惯祁抑扬才使出这些下三滥招数,那是他自己小肚鸡肠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再有人出来反驳就越扯越偏,指责几个高管永远站在祁抑扬那边,顾及初创时的情谊,没能跳脱出来考虑什么才是真的对公司好;不认同这种阵营论的又批评这种思维是完全受制于资本市场,凡事都考虑股价和投资者,忽略了科技公司的初衷。几个回合吵来吵去竟然又认真分析起来到底刚刚提出来的哪种公关策略好。
争论声最大的时候祁抑扬把转椅转一百八十度,背对会议桌前的其他人。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所有员工都认同他,高层和董事中间甚至隐隐约约在划分阵营,但这还是第一次赤裸裸吵到他面前来,祁抑扬觉得无聊透顶。
他始终不喜欢一个机构或者组织规模膨大后带来的负面效应,比如现在面临的同行恶性竞争就是这种负面效应之一,他怀念又止刚刚成立的时候,赤手空拳要在一众初创公司中厮杀出头,就必须想出更卖座的产品创意写出更漂亮简洁的代码,没有人会用舆论去扼杀竞争对手。另一种明显的负面效应是决策时各方立场和利益的拉扯,大把时间空耗在此刻会议室里正上演的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之中。
这曾经是他抗拒接管祁氏的原因,他见过自己的父亲周旋于种种复杂的关系网中,任何一个决定后面都有千百顾虑考量,能够凭喜好、直觉和冲动自由做决策的空间几乎被蚕食殆尽。
如果又止正加速行进在滑向祁氏的那条轨道上,祁抑扬怀疑他急流勇退的时机也许已经到了。
争吵声终于消停了他才又转回来,在众人的注目下站起身讲:“都讲完了吧?那我也代表我自己说一句。既然认为事情可能是因我引起,那该怎么应对就请大家决定,我回避,我只有一个不情之请,祸不及家人,如果之后还有延伸到谈少宗个人的报道,如果诸位同意,还麻烦公关同事尽可能联系发布媒体删除。”
事实上把谈少宗从舆论风暴中一劳永逸地切割出去的方法是公开离婚,甚至一定程度上离婚的消息能够起到帮又止转移视线的作用,但祁抑扬不想使用这个方法。
祁抑扬弃了权,剩下的人也没能立即选出方案来。这边还在权衡各种对策利弊,第二天下午又有之前离职的员工在网络上发文,控诉自己离职是因为受到了又止的不正当解雇,选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放在又止的对立面令他很容易就占得了舆论上风。
祁抑扬又被困在会议室。
公众讨论热点从行业竞争扩张到劳动纠纷,再讨论祁抑扬需不需要去和贺远正做朋友就没什么意义了。内部争议倒比对手惹事好解决,先找人事部来复盘解除劳动关系时的起因经过结果。
人事部当时负责那位员工离职流程的小姑娘做汇报的时候委屈得差点要哭出来,爆料出来后她再三核对过当时的手续,对方是主动辞职,因为工作中能接触到几项核心技术,雇佣合同中有严密的保密条款和竞业禁止条款,跟这些限制有关的补偿也早就按合同发放到位。
事情回顾清楚了,这一次的决定倒不太难做,劳动合同关键条款、辞职信和转账记录附在澄清稿后面一起及时发出去,故事原貌被还原得清清楚楚。
如此快速的回应却被解读出别的意味资本家倾轧个人简直太容易,不正当解雇都能实现谋划好变得正当,总之冷冰冰且读起来不近人情的澄清稿完全不如情绪激昂的自书更打动人心。
连金洁跟谈少宗每日例行跟进又止新动态时,都忍不住代入打工人士立场感叹:“手续这么缜密看来真的是资本家老谋深算,可怜了这位码农家里二胎才刚刚出生三个月。两边资源完全不对等,这种大公司的劳动合同被奸诈的律师不知道埋了多少坑,普通人怎么抗衡得了。老板,你当年不会也因为地位不对等被逼着签了什么婚前协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