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过后,阿加佩面对黑鸦,总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他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对那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开口,只得加倍在胸口缠紧绷带,甚至不惜拉下一张脸,恳求赫蒂去暗中打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这该死的胸病治好。

但是,对于一个热爱园艺的人来说,能够偷偷冲破摩鹿加的垄断与封锁,亲手培植起一棵珍稀的丁香树,做到同一时代中还没有人能做到的壮举这一行动的诱惑力究竟有多强,也就不言而喻了。

带着一点报复得逞的兴奋,阿加佩没犹豫多长时间,就答应了黑鸦的提议。他们在花园的一角开辟了一处隐秘的空间,掩藏在郁郁葱葱的花木间,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阿加佩就用这个地方来种植丁香,他下定决心,非要把斯科特的秘密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可。

“丁香要用肉质坚硬的种子,种下去的时候,泥土的厚度不要超过一个指节,”黑鸦蹲在地上,毫不藏私,手把手地教他,“它们喜欢温暖潮湿的环境,以及肥沃的土壤,但人工浇的水也不要太多,超过一定的量,成年丁香的香气就会大大减少。”

他教得认真,阿加佩学得也认真,一丝不苟地在花畦间做着笔记。

“大概二十天之后,健康的种子就会出苗,九十天以后,它就会长出三到四片叶子。”黑鸦低声说,他的手指沾满泥土,声音和缓且温柔,“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丁香苗折损率最高的时候,因为我们得把它们移栽到准备好的苗圃里。这个过程当中,十株幼苗只能活四株。”

阿加佩感慨:“这么困难……”

“已经很不错了,”黑鸦微笑起来,面上的伤疤扭曲地折进嘴角,“没有这些关键诀窍,哪怕是最资深的老花农,想破头也不知道丁香是怎么种的。”

他们一同做了防止家鼠和睡鼠啃咬的铁丝网,搭建了小小的遮阳篷,方便随时调整阳光照射的角度。当然,在照料丁香的同时,黑鸦的经营也渐渐有了收获。

那些小乞丐、摊贩的孩子,以及水手们一夜情留下来的,被当地人称之为“海上遗孤“的流浪儿们,也很熟悉这个会给自己糖吃的高大壮汉了。他们蹦蹦跳跳,在大街小巷、船与船之间穿梭,为他带去源源不断的消息,或真或假的流言。这些流浪儿并不信任衣着光鲜的老爷,却十分亲近这个被过往扭曲至此的男人,在流浪儿眼里,黑鸦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同类,和他们一样堕落,可悲。

他们是辛勤结网的小蜘蛛,将情报织成一张大网,而网中央坐落的,就是这只目光锐利,沉默如山的黑乌鸦。

这天,黑鸦披着日落的霞光回到小楼,他比以往回来的都要早。阿加佩正在楼上替教士抄信,赫蒂在厨房忙碌,楼下只有莉莉,她看见黑鸦回来,于是高兴地笑了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到他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角。

黑鸦的目光比晚霞还要温柔,他也笑了,但还是把脸转到一边,害怕自己过于丑陋恐怖的样貌会吓到孩子。

莉莉根本就不怕他,她咯咯直笑,还以为眼前的叔叔是在跟她玩什么游戏。他往哪边转头,她就扒到哪边去看他,反正非要和他的眼神对上不可。到最后,黑鸦也被这固执的小人搞得无奈了,他蹲下身体,犹豫了半天,才把莉莉抱进怀里。

“胆大的小百合花,你也不害怕我,是不是?”他柔声问道,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小银币,将它们如泉水般流泄进莉莉的小手中,“看,好看吗?”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阿加佩也从楼上下来,刚好看见这一幕,他讶然地问:“您从哪里得来的这些?”

黑鸦抬起头,一看是他,急忙小心地将莉莉放在地上,同时拿出一小牛皮囊的钱币,双手奉给阿加佩。

“大人,这是我赚来的钱,只是定金。”

阿加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明白这鼓鼓的钱袋来之不易,也不愿怀疑黑鸦的品行,他往后退了退,不肯收下。

“您既没有出海航行,也没有经商买卖,您是怎么做到的?”

黑鸦脸上期盼的笑容微微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