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在气头上,那孩子并没有去解释什么…但依然免不了被骂得有些无措,只能低着头不去看她,终于等到她撒完所有火气后,重新整理起表情,抬头认真地向她不断认错,轻声保证下次不会再犯错了。
甚至还反过来尝试安慰她。
可她却还是很生气。并没有在那会儿‘原谅’他。
因此,无意中看见那胳膊上的伤,是晚饭时候的事。
大概是擦伤,但同时掺着被小石子划破的皮肉,位于胳膊后侧,起初不太容易看清。
于是只有在那孩子站起来,讨好似的为他们所有人舀汤,特别是当他把一碗舀好的汤亲手端到她的眼前时,她才终于不得不去看清了。
城镇上的一些人的确十分野蛮,这一点她是非常清楚的。
顾客纠纷,被推到地上,好声好气道歉,一声不吭地带伤回家,只能迟到…
一系列画面不用闭眼都能想到。
而晚点再看见的时候,她发现那块伤处已经被他简单包扎好了。
整个家中只要有人受伤,哪怕就一点小伤,也都是那孩子蹲下去细心照料处理的。
他很能干,仿佛万事都能被他照顾得面面俱到,自理更是不在话下。
他是给予者,是奉献者,厉害到就仿佛不再需要任何来自于他人的关怀、体贴
就好像也不再需要…爱。
可当晚,她在半夜中不知道怎么的就醒了。口渴,出了卧室去喝口水,然后就切切实实地听到了一声哭泣。
那微弱的哭声埋藏在深夜里,闷进被子里,蜷缩在那瘦小的身影里…不仔细听是根本就不可能听见的。
原来那时候低头是在忍着不哭。
女人后知后觉。
其实一直都很累,很忙吧。
那些兼职的工作并不比自己的轻松,除此之外还要额外去照料家庭。
不可少的一日三餐,习惯性去利用碎片时间去洗衣服、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打理得一尘不染的房屋,井井有条的生活
她在那天醉酒的夜晚对那孩子这根本就算不上‘家’,可并不是这样的。
哪怕再支离破碎,也被那孩子完完整整地拼凑了起来,仿佛奇迹。
因此,在那个人来找上她,说了那些话的时候,她并没能在第一时间消化掉那些话语。
哪怕在勇者咬咬牙开口提出‘六千卡隆币’ 一条人命的钱时,尽管开始有些动摇,逐渐相信了他的话…
可女人依然在固执地自我洗脑,洗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依旧不停的一日三餐,倒过的每一杯温热的柠檬水…
在那些日子里,那孩子的表情都太寻常了,她居然会以为一切安好。
明明已经精神都快被焦虑折磨得崩溃了,却还是抽出仅剩无几的时间照顾她,照顾她的其他孩子。
他说…
“您放心,我肯定会解决一切的。”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怎么可能真的有那么‘胸有成竹’?
他知道自己那时的声音有多颤抖吗?
那个熄灭了的壁炉旁的是他们所有人里面最为破旧的‘床’。
那根本就是简陋到连个正常‘床’的影子都没有。
也没有四面环绕的睡房。
冷硬的地面,麻布粗劣的触感,睡起来扎人。
那孩子便是在那上面,封闭着生长,蜷缩着瘦小的身体,在前去奉献的前一晚终究还是在那上头留下了哭过的痕迹。
在勇者来访的那个夜晚,女人在那麻布旁蹲下,伸手摸到了湿润的泪渍
那是那孩子还活着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明明前一天晚上的他还会哭,还会害怕。
现在恐怕是连尸体的半点影子都荡然无存了。
女人在那麻布做的床铺下找到了那份协议。
‘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