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煜屈起双膝,头深深地埋起来,声音变得很闷。

“我和修诚,一起在钵兰街长大,修诚的妈妈,也就是傅姨,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卖烟女郎,可她累死累活把我和修诚供进了大学,可能尿毒症就是这么累出来的。”

“大学毕业后,我找了一份工作,但是被女上司潜规则,是修诚帮我出头,然后被那个女人用手段关进了派出所,我记得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

“可修诚却让人给我递纸条,他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出来,工作没了不要紧,大不了我养你’,我们,明明那么那么要好,我怎么会没有相信他呢?”

杜煜颠三倒四地说着话,根本不在乎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是嫉妒吧?嫉妒修诚有一个那么爱他的妈妈,后来又遇到一个那么爱他的你,这就是我答应和你结婚的原因啊,清漪。”

“我不爱你,我只是太嫉妒修诚了,可我忘了,修诚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抬起头,双眼猩红。

“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死了,死之前过得那么不好,可我一无所知,我还成了伤害他的帮凶,是我害死了修诚,是我……”

温清漪想开口,想说不是的。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杜煜只是帮凶,而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

不知过了多久,温清漪觉得喉咙疼得厉害,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杜煜,傅修诚跳崖之前,在想什么呢?”

她沉默了半晌,又说。

“我会和你取消婚姻登记,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我会补偿你。”

杜煜没有回答。

而温清漪站起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一开门,只见周美昧眼眶泛红地站在原地,手里是厚厚一叠病历。

她看着温清漪,语气艰涩。

“漪姐,我去了蒋医生那里,你说,傅修诚他一直都不肯接受治疗的原因,是不是在惩罚自己?八年前的事,不止是我们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他心里的一道坎。”

“我们拔不出来这根刺,一直耿耿于怀,恨他、怪他,他过不去那道坎,所以把自己关在那间小房子里,又去社区服务站做最累的工作,任由病痛折磨。”

周美昧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因为,傅修诚像我们恨他、怪他一样,恨着、怪着自己。”

第16章

有一瞬间,温清漪觉得整个世界的人都疯了。

为什么傅修诚死了,所有人就好像迅速地变得理解宽容了?

好像只有她陷在那个怪圈里,爱恨都是笑话。

“漪姐?”周美昧试探地喊了一声。

温清漪这才回神,看着那叠厚厚的病历攥紧了手心。

她咬牙:“是傅修诚咎由自取,要么做了就永远不要说出来,要么就不要做,现在是想怎样?你们一个一个都想怎样?”

“不是……”周美昧刚想解释,抬头却看见温清漪痛苦泛红的双眼。

她怔住了,忽然意识到刚刚所有激烈、不留情面的语言都是温清漪最后的逞强。

相爱三年又被迫生离八年,最后死别的是温清漪和傅修诚。

他们旁人如何痛苦,如何悔恨,难道能超越温清漪吗?

周美昧的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忍、巨大的怜悯。

她把病历递给温清漪,语气小心。

“漪姐,我想这些病历里,会有您想看的东西。”

温清漪僵硬地抬手,接过了这一沓八年来傅修诚过得并不好σσψ的证明。

半小时后,劳斯莱斯·库里南内。

温清漪坐在驾驶位,那沓白花花的资料静静地堆在副驾驶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拿起第一份。

“2025年12月12日,病患傅修诚会诊记录。”

“时隔一年,病患主动进行会诊,迫切地表达了不想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