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先生不必多礼。”秦邵宗亲手扶起丁连溪的祖父,“今日登门,全是为了家中小儿之疾,还望老先生待会儿尽力而为,莫要留分毫余地。”

黛黎一顿,忍不住看向秦邵宗。站在黛黎身旁的青年也没忍住看前方的男人。

秦邵宗站于二人前,他身量很高,脊背英挺,肩膀宽阔,像一座能遮风挡雨的山岳。

饶是知晓主公此番为何而来,但听到这番话,丁连溪忍不住面露惊愕。家中小儿?

小郎君是君侯之子?好像有哪里不对……

丁家几人愣过后纷纷请他们入内。

既是急着求医,便直入正题,主厅里几人没有分开坐,而是都围着一张小案。秦宴州坐在案几一面,丁连溪的祖父丁陆英坐于另一面。

秦宴州和对方详细说了情况,包括发作感受、服药次数、药丸颜色气味,甚至是最初服药的年纪。

听到儿子说十岁就开始吃这种药了,黛黎眼前黑了一下,后腰处适时伸来一条长臂,揽着她没让她软下去。

秦邵宗看了眼怀中面色苍白的女人,对不远处的女婢吩咐,“去倒杯热茶来。”

丁连溪不敢转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他心道金多乐那铁公鸡说的话可能真有几分准头。

君侯府,可能真要变天了。

“……我第一回吃那药,起初心跳得很快,体热,精神亢奋,血液里好像有热火在灼烧。第二回服药是隔了两个月后,症状同上,只是最后所有的热好似都汇于腹部处。”秦宴州说这话时,分出几分注意力留意一旁的黛黎。

他见母亲面色有异,不由抿唇。

丁陆英见他久久不言,主动问道:“小郎君,后来如何?”

为医者,最忧心就是患者不配合,有所隐瞒。

黛黎听着也着急,喊了儿子一声。

秦宴州这才继续交代。

丁陆英:“小郎君,你先前服用的那些药,可还有剩下?”秦宴州摇头。

丁陆英倒未再说什么,只让他伸手,为其号脉。

时间缓缓流过,主厅里谁也没有说话,静得针落可闻。

黛黎只觉脸上蒙了一层又一层湿了水的巾布,厚重的、沉闷的,捂在她的鼻腔上,叫她每一回喘气都变得尤为费劲。

“是赤胆。”丁陆英收回手。

虽然黛黎还没听到后面,但这一刻,那些看不见的巾布忽地被掀开了许多,呼吸都顺畅了。

这老先生知道!

这可比探不出来要好太多了。

丁陆英摸了摸花白的长髯,“赤胆是一种以寒食散为食的蛊虫。而小郎君你先前服用的药丸,很有可能是寒食散。”

黛黎愣住,连女婢端来了热茶,低声唤她都没听见。寒食散。

可能有人不太熟悉这个名字,但它的另一个名字,绝对被世人耳熟:五石散。

五石散本是治疗中风和伤寒的中医方剂,只不过后来被滥用,成了不少人的催命符。

丁陆英继续道:“寒食散不宜多用,长久服用者易神志不清,耳鸣心悸,以及引发一系列不良症状。”

这些黛黎都知晓。

吃五石散的,基本就没能善终的。超标的矿物质在体内堆积,说不准还有微量的重金属,能平安长寿才有鬼了。

黛黎忙问:“老先生,您方才说那叫赤胆的蛊虫以寒食散为食,那是否寒食散在犬子的体内残积不多,虫子和宿主达成了平衡?”

丁陆英:“只能说勉强平衡。赤胆久饿会分泌一种毒液,小郎君先前的种种不适,皆因此毒引起。”

秦邵宗把女婢手中的杯盏拿过,塞到黛黎手中,随口一句:“那继续吃寒食散,把虫子喂饱,好叫它不继续作乱。”

黛黎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寒食散这种东西是能随便吃的吗?

“君侯,此法不妥。寒食散到底是药,是药三分毒,经年下去,小郎君始终有伤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