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安静地听着,整理自己的思绪。皇帝的态度已然明了,他认同与否没有意义。
就像这些年来,朝廷内部沉疴痼疾,积重难返,光是国库亏空之事就一直没有被解决。无论是加税、削俸、巡盐茶,还是诸如运洋贸易之类的开流,都是治标不治本,解一时之急,再无限期地往后拖下去,直到下次实在不行的时候,再想法子。
可这样能拖到什么时候呢?拖到药石无医的时候,嬴宣的江山,气数是不是就要尽了?
张厌深继续道:“从许轻名进京的那一刻起,秦毓章已是穷途末路。他能苟延残喘多久,端看苍州的战局何时结束,以及在皇帝那里还有几分旧情可念——宫里还有太后、贵妃,秦氏的结局如何尚有一二分悬念,他本人却是无可挽回啦。”
贺今行听到这里,忽然问:“那秦幼合该怎么办?”
张厌深顿了顿,饮下一杯茶,说:“秦毓章的儿子,享其利,仗其势,甚至有官员为了升迁不惜拜他为干爹,你觉得他无辜吗?”
贺今行抿了抿唇,回答:“不无辜。但是,他在我危急之时帮过我,也曾在我遇难之时试图救我,我不能坐视不管。”
张厌深听罢,随意地笑了笑:“你若想救他一命,也不是没有办法。”
贺今行立即起身拱手道:“请老师赐教。”
“不是我有办法,而是至诚寺的主持弘海法师有办法。”张厌深说:“佛门僧人,讲究佛缘至处,心诚则灵。你或可一试,但不必强求。”
贺今行点了点头。
待他向老师告辞,走出驿馆已至午时。
雨落不停,街上遍开伞花。
他预备去通政司处理昨日未完的事务,将从应天门前经过,却有一骑从西边驰来,背插的三只号旗在雨幕里也十分引人注目。
“苍州大捷!苍州大捷——”
值门的禁军让出道路,驿兵飞驰进皇宫,激动的吼声犹回荡不绝。
从此经过的百姓都停下脚步,互相问:“刚刚驿兵喊的什么?”
“说的是苍州,苍州大捷,苍州打胜仗了!”
“我们的边军打赢了西凉人!”
犹如在空中炸响了一支绚丽的礼炮,行人不论认识与否,互道恭喜,把手相拥,再奔走相告,喜讯飞速蔓延。
贺今行亦定在原地,苍州大捷——他们赢了?
他心口,先是狂喜,继而神情一变。立刻改道去最近的马市,租了匹最好的马,向北出平定门,往至诚寺狂奔。
大雨倾盆似的从天上往下倒,奔马带起急风,他为了加快速度,不得不收了伞。到至诚山下,全身早已被浇透。
他把马拴到附近的游客亭里,得了片刻的遮蔽,心中却有些迷茫。
他平素并不信佛,此刻却要去求佛。要怎样才能算心诚?
至诚山屹立眼前,青石的阶梯直上云端,在雨雾里看不清终点。
他没有时间犹豫,提起袍摆,屈膝跪上第一级台阶,蜷身叩首于阶前,再起身跪上第二级。
如此拾级而上,仿若朝圣的苦行僧。任由雨水顺台阶流下,直浸他的手足,又打在肩背脑后,从耳脖滑下黏住眼睛、沁凉心口。
他不知道有多少级台阶,只一气往上。直到风雨骤消,眼前出现一袭木兰袈裟。
大乎寻常的伞盖下,苍颜华髯的法师一手掩着袈裟弯腰,一手伸向他。
他直起身,意识已有些混沌,就要将手搭过去。半道忽然反应过来,动作顿住,哑声道:“多谢主持,但我怕会打湿您的袈裟。”
“诸身外相,何须在意。”弘海法师直接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拉起来,“施主为何来哉?”
贺今行花了些时间才站稳,抹去脸上的雨水,将湿淋淋的鬓发拢到额侧,双手合十,低头道:“来求法师相助。”
“我有一友秦幼合,是当朝左相秦毓章的儿子,因其父之故,将有性命之灾。我从老师那里得知,法师有办法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