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身送两人先行,下了关楼,星央和桑纯已经在演武场等他,高兴地向他挥手。
关楼地下的暗牢里,被剥了上衣绑在刑架上的西凉青年忽然抬起头,看着走到他面前半丈远,身影就如山崩一般压过来的男人。
“你就是贺勍?”
“我是。”贺易津温和地眨了眨眼睛,“年轻人,说出你要见我的目的。”
“没有目的。”那日阿摇头,“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从我们西凉翻过业余山上的冰雪,到你们大宣境内,就是想来看看你,看看曾经迫使我们将国都迁到婆罗山下的人。”
“翻山?当我们都是傻子吗?”王义先笑了,“我建议你直接说出同伙,之后的半个多月,会好过一些。”
那日阿也笑:“我已能征服高山,何需同伙。”
贺易津拍了拍王义先的手臂,然后注视着那日阿,说:“将你们赶到淙河西岸的的人,是我的先皇帝,还有先秦王,不是我。”
那日阿盯着他,眼里闪出恨意:“但是他们都已经死了,你还活着。”
“对,十五年前到三十年前的一系列战争,从头到尾与贵邦作战的将领,只有我还活着。”贺易津坦承道:“如果你恨我,我很抱歉。”
“哈?”那日阿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扭动挣扎着想要扑向他,束缚手脚的铁链哗啦作响,“你在放屁吗?你杀了多少人!你们垒了多少座京观!”
仙慈关西去到婆罗山前,不管是草原,还是沙漠,都有数座白骨垒就的京观就像一座座缩小的城池,镇着西凉的国土,悬在每个西凉人的头上。
“但是,年轻人,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贺易津只是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回去,甚至声音都听不出用力,依旧平和无比。
“战争一旦开始,就必须有人背负最惨烈的结局。我身为大宣的将帅,绝不能让我身后的百姓来承担这样的后果,所以只能杀掉每一个想要进犯的你的同胞。被我杀死的人太多太多,我对绝大多数亡魂都感到抱歉,但仅止于此。”
那日阿呸了他一嘴口水。
“放肆!”周遭一众下属纷纷怒目拔刀上前。
贺易津制止他们,叹道:“和平远比仇恨更加难得,也更加难以维系。你今日敢单枪匹马闯我仙慈关,而笃定我们不会杀你,就得感谢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他收了手,转身离开牢房,“就这样关着罢,条件得和送他来的人谈。”
“你别走!你老了!我早晚杀了你!”那日阿挣扎更甚,铁链当啷不停,巨大的力气扯得刑架都疯狂晃动。
审讯的军士咒骂着给了他两鞭子,才让他稍微安静下来。
将将走出牢房的王义先听到这话,转身欲回。
贺易津把人拉住,“互市开了,我们说好的,你要亲自盯着互市呢。”
互市上的每一宗货物,仙慈关都会代朝廷进行抽成,作为税利上缴。但朝廷屡次不发饷,或者扣饷缺饷,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打破自己的底线,从旁想法,这些税也不能再像往年一样一分不动。
“可是这兔崽子说你老了!”王义先比本人还激动,但被拉着,终究没真回去痛扁那西凉小子一顿。
“确实老了。”贺易津早已习惯坦然地面对一切,反过来劝慰他放宽心,“老了不是死了,况且,我的孩子们还很年轻。”
“阿嚏!”
业余山脚下的大遂滩马场,贺长期从床上爬起来,边裹紧身上的棉袍边打了个喷嚏。
“谁又在想我。”他咕哝着出了屋舍,绝不承认强壮如牛的自己可能是染了风寒。
天还未全亮,北风呼呼地刮,与他住同一排屋舍的养马人都在屋门外哆嗦。
大家互相看了看,一起哆嗦着去了他们负责的马厩。
在大遂滩,马匹比人金贵。
不止马厩造得比人舍好,宽敞又暖和。还因为马有转缰之症,稍不注意就可能发病,所以得小心再小心地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