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朝假第一日,原本应该享受假期的臣子们,却一反常理的,天还未亮之时,硬生生顶着大雪与骤降的温度,堵在了新皇殿前。
殿外,不断传来臣子求见的消息。
一个个都是二三品的重臣大员,扫眼一看,光是尚书侍郎,就有好几位。
挂着圆滑笑意的内侍低声劝道:“大冷天的,还下着这样大的雪,大人们大老远地往宫里跑做什么?路上跌一跤可怎么办?陛下特地放了五日朝假,就是体贴大人们身子骨,若是路上奔波出了什么事,可不是叫陛下伤心么?若有什么事,遣人递道折子便是,何必折腾自个儿?”
今日进宫的臣子是铁了心要进谏的,对这内侍七拐八弯的话嗤之以鼻,萧烛能在登基大典上毫无顾忌地宣布那样随意的立储旨意,堪称铁石心肠,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们摔一跤就“伤心”。
即便知道这只是内侍一贯好用的流程化劝降话术,但顺着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不少臣子还是觉得一言难尽,一阵恶寒。
内侍劝了一圈显可以感觉到萧烛对皇位本身,并没有展现出和他的野心相符合的欲望。
就好像皇位对他而言,仍旧只是一个工具。重要,但也仅限于此。
人不可能没有欲|望,只能是他的欲|望不在这里。
可到底有什么,能比皇位更重要?或者说,比皇位,更吸引他?
真的可能吗?
祝林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他不知为何有些烦躁,视线不知不觉逾越地落在帝王衣袖上,看了许久。
奇怪……总觉得有些眼熟……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林忽然想起那日在酒楼上垂眼的看到的片段。
一辆看不出标志的马车停在谢清碎跟前,谢清碎自然地扶着马车中人的手臂上了车。
那时车中人仅仅撩开了一小截帘幕,露出衣袖一角。
那人的衣角,好像就是这样寡淡的黑,跟脚与纹路,好像也有些,脾气冲些的大臣直接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骂,态度没那么激烈的,也只是沉默相对,不接话茬,温和但无声地表达立场。
内侍无法,只好说:“那只得请大人们先等会儿了,陛下这个点儿还没起,小的不敢打扰圣颜,等陛下起了,一定为各位大人通报。”
最开始,臣子们以为这是一种下马威的姿态,先把他们晾一会儿,这是皇帝磋磨臣子一贯用的手段,仅仅是让等待一番,这已经算轻的,臣子谏言,终究是以下犯上。
臣子们进宫前心中早有合计,他们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新人,仅仅是吹会儿冷风,都算萧烛脾气格外好了。
然而内侍却话锋一转,将他们带到了侧殿,不仅没有让他们坐冷板凳,相反还招待得过分妥帖。
不仅呈上糕点热茶,还烧了暖炉,连座椅上都靠了软垫。
不少臣子昨夜一夜未睡,越想越气,眼中带着明显的红血丝,眼下挂着青黑,早饭自然也是来不及吃的,一路着急忙慌进宫,宫内又要注意仪容,不可随意吃喝,早就又冷又累又饿,无非一股子气支撑着。
这坐下吃喝一番,疲惫涌上来,那股气就有些提不起来了。
等待过程极其无聊,人是耐不住无聊的,等着等着渐渐就聊起来了。
“这是什么糕点?清甜又不过分腻味,盛京人口味太嗜甜,自从调到盛京,内子就一直吃不惯这里的糕点,这样的应当难得合她口味,不知待会儿能否跟陛下讨要一些?”
“什么样要作揖。
不知道多少文人,连做梦都不敢做得这么夸张。
做得太假了,会把自己吓醒的。
做官能做到这个地步,比起一些小国皇帝,都要风光了。
说句难听的,碌碌无为的皇帝在史书上不一定有人在意,但一个臣子做成这样,一定会被大书特书。
这一下子,意义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