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有三位,他寻的哪位?”王小元撂了酒勺,心里已觉得不妙。
“他说,要个儿不高不矮,祖上姓王的一位。”
王小元已经想像只兔儿般跳起来逃走,但还是勉强笑道:“我记得同我一块来的也有位王大哥,是不是寻的他?”
陈小二气极反笑,道:“王大哥生得恁高,险些要撞破咱们酒舍天顶,说的怎么是他?那于公子还说,要眉目端正的,满头白发的那位去同他吃酒。”
二话不说,王小元跳起来就跑。
可他才撒开腿,陈小二便一把揪住他后领。“跑什么呢!”
王小元他干活儿时常戴着角巾,把一头白发藏起,可毕竟还是挡不住旁人探询的目光。所以他也偏爱做些后厨里的粗活儿,不爱抛头露面。
可如今嘉定里谁都知道他的大名儿了,有时他在后堂劈着柴,便有人隔着墙喊道:“王小元!王小元在么?”酒舍前亦有人恭敬叩帘,“听闻王大侠在此,小可特来拜会一番。”几番折腾下来,王小元也觉得麻烦,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个小厮,在年底赚些薪水利是钱。
“我,唉,我……不大会应付那人。”王小元哭丧着脸道,“要是弄砸了,坏了东家的生意招牌可该如何是好?”
陈小二凑到他耳边,压着嗓子道:“店东家说了,你只要不乱来,赔着笑应付过去,工钱照发!”
谈到钱财,王小元眼里发光,顿时巴不得去做个鞍前马后的狗腿子。陈小二以为他老大不情愿,半是推搡半是揪地把他撺掇到了外堂。
只见人头攒动间,堂中却空了一片,有个着红紫绮衣的公子哥儿坐在那处,腰里一道大紫扁辫,手上几串溜光的檀木数珠,说起容貌,那可是虽无粉面含情眼,却有尖嘴猴腮相。
这位猴腮于公子哥儿喝了些小酒,脸上醺红,便手舞足蹈,胡闹乱叫,惹得身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赶忙搬着条椅走开。
王小元站在他身旁,讪笑了一声,道:“于公子。”
于公子抬起眼来,迷迷瞪瞪地瞧了他一会儿。王小元又低三下四地道:“您要小的前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吩咐?”于公子的目光游弋到他脸上,忽地眉开眼笑,大着舌头道。“不错,不错,本公子是有吩咐!喂,小佣保,坐到这处来。”他拍拍身边木椅,王小元无可奈何,只得坐下。
可方才坐下,于公子便忽地伸出手来,揽过他的肩,把他贴在怀里。
王小元:“……”
他一抬眼,就见陈小二拎着酒坛子撒腿在面前奔过,拿怜悯的目光望着他,仿佛在道:“小元,对不住啦,忍一阵子便成!”所幸他脾性不急,世上又似没什么事能教他发火急躁,便也乖乖坐着,且候这于公子要如何发落他。
于公子摸着他的手,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亲热道:“小佣保,你今年几岁啦?”
“过几日便九十了。”王小元道。
“哈哈,真会说笑。莫非你是算准了本公子喜欢会说笑的美人儿,这才来故意讨我欢心?”于公子咧嘴一笑,伸手刮了刮他鼻尖。
王小元诚恳道:“公子,要是小的再多说两句,您能多给些利事钱么?小的未曾婚娶,红纸钱都是领得的。”
“那得看…你接下来能如何教我高兴了。”于公子嘿嘿笑道,全无取钱之意,反伸手摸上他头上方巾,缓缓抽下。丝丝缕缕的白发落下,披在肩头,于公子捏起一绺,搓弄把玩,如痴似醉,又问:“你这白发…是怎地生来的?”
“在雪里滚了一滚,便成这样了。”
于公子敛了笑意,作嗔怒状:“这回可不许说笑。快快告诉本公子,是什么事儿教你忧烦至此,才白了头?你若是不同我说,利市钱便一分也无。”他说这话间,手掌悄然滑下,落在王小元腰间。
王小元想了想,道:“被我家少爷气出来的。”
“你还有另个东家?”于公子蹙眉道,“这东家真是待你太薄,竟舍得冲你发火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