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景破象冲撞入眼,避无可避。
满目疮痍之中,一道身影静静跪坐在那里,像未来得及刻字的墓碑,打眼瞧去难以分辨生死。
张玉庄垂首不语,靠着本能把人抱起来,思绪混沌找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手臂紧了紧,感受之下,宁恙还是没有呼吸。
他便松开些力,等了片刻,再去感受。
几个来回,似乎怀里这人不会再鲜活已成定局。
但雨越来越大,他想了想,把人拥得更紧了些。
他想,可别让他着凉了。
眼角无端滑下一坠温热,被雨水裹散,化作绝望把他浇了个透彻。
他开始麻木地思考,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若是他早点回来呢?
若是他没有离开呢?
若是……
*
张玉庄发现到不对劲时,他已经到司天台门前了。
今日三午归阴乃极阴之时,即便天光昏暗雨幕沉沉,也难掩御花园透天杀气。
那些阴灰咒气无一不在说明所有谋划,并没有因为那妖怪死了而停止。
也是一瞬间,张玉庄才看明白这是什么阵。
天罚钉魂阵。
这是专门针对修行之人的法阵,用天地之力,引雷霆之威,以此阴阳相扯,碎生人魂魄。
这个法阵只有一个关窍,受阵之人需亲自触碰阵心朱砂。
而后雷天撼地,那朱砂震碎之后应诀而动,借势而上,封住神庭穴,叫魂魄失了归路,散于天地。
张玉庄心肺沸腾,无数道小针密密麻麻地刺进去,叫他痛得连牙关都在颤抖。
突然。
他意识到宁恙是真的死于这个阴谋。
散了魂魄。
天大地大,再也凑不出一个宁恙了。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好似有一只无形大手,从他张玉庄这条命里把什么给连根拔起。
留他一幅残躯苟活在这冷雨里,逼他看清什么叫无可奈何,再任由孤悔泛滥成灾。
这算什么事。
他想。
*
阿福撑着身子坐起来,见六殿下抱着那白衣公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方才还身在暖烛灯光里的白衣公子,此刻身染泥沙,血沾雪衣,手臂垂着轻晃。
像一块死去的美玉。
张玉庄目光失去了焦点,靠着双脚把他带到了这个小宫侍面前。
他看了半晌,才慢慢从回忆中想起这个小宫侍是谁。
他记起这是和宁恙故人亭相遇之前,自己帮忙解围的小宫侍。
他记起他叫阿福。
他记起自己曾给阿福令牌叫他去治脚。
他记起当时自己在荷塘里瞧见宁恙时有多么欣喜无措,甚至以为这是因为他之前行善积了德,叫老天把宁恙送了过来。
那是他这些沉闷,潮湿的生命里,难得鲜明的一天。
所以他记得。
所以他也想得出,为什么这个叫阿福的小宫侍可以站在侍卫面前,无所阻碍地把东西递给宁恙。
因为他有自己的令牌。
那是他,行善积德给出去的令牌,如今这令牌害死了宁恙。
也为此,某种情绪捏紧他胸口里那颗心,痛楚无边里,还不知足地将他凌迟一万次。
张玉庄站在那里,身形挺直得几乎僵硬,发髻松散,黑发凌乱地贴在脸侧。
他眨了眨眼,依旧散不掉眼里的空洞和绝望。
于是他又麻木地偏了偏头,凑到宁恙胸口前听了会,再次确定他不会活过来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好站着再等等,像是高塔濒临倾倒,平平静静地任由内里支离破碎。
于是他开始让目光游晃,随即注意到跪在身前抖抖瑟瑟的阿福。
张玉庄视线缓缓聚焦,这才想起来身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