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的人好像就在门口守着,拿走大洋,“吱扭”一声开了门,有点迫不及待的紧迫,好像门开迟了,外面的人就要走掉一样,四油幽灵一样闪了进去。
豆花洗漱完毕,却难以入睡,心里无端地慌张,好像有事要发生的样子。她干脆披衣出来碾道里,在大棒刚才躺过的那个地方坐定,这块大碾盘,承载了豆花太多的爱恨情仇,在这块灰碾盘上,她哭过,笑过,有过欢乐,有过忧愁。这块灰碾盘连同它上空的那株老榆树,见证了她苦难和传奇的生活。
豆花在黑洞洞的夜空里睁大眼睛,看着这黑魆魆的谷子地村,远处传来谁家小儿醒来的哭闹声,娘哄小儿入睡的拍打声,小儿哭声显然惊了爹的瞌睡,又传来爹呵责娘儿俩的骂声。大青河里,有蛙声传来,一声高一声低,错落有致,点缀着谷子地的夜晚。
豆花欣赏着这首恬静的小夜曲,努力不让自己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忽然,一阵激烈的狗叫声惊动了刚才还静谧的小山村,豆花看到,有两个黑影,无头苍蝇一样,在村子里东奔西脱,转瞬间跑到了碾道这里,其中一个人一边跑着,一边还喊:“舅,舅,救我!”这是在喊公公呢,喊公公舅的肯定是有志了,豆花的眼前就出现了那个送她雪花膏的,干干净净的年轻军人,她顾不上多想,迎着两个黑影走过去,问:“是有志吗?”其中一个说:“豆花,快,给乡亲们发信号,鬼子来了。”这个声音熟,豆花能听得出来,是货郎哥!豆花明白了,鬼子是追着他俩来的,就可着嗓子锐叫:“鬼子进村了!鬼子来了!”一边喊着,一边拉上两人没命地往山里跑去。她熟悉这里的地形,两个人藏进大山里,任鬼子有天大的本事,要找出个把人来,也难如大海捞针一般。
到了安全的地方,豆花才有空仔细辨认,果然是有志和货郎哥,她有点奇怪,这两个人怎么搅到一块了?不用豆花询问,有志大概说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不是国共合作吗,打鬼子是共同的目标,双方共同去执行了一个任务,要去炸掉鬼子在张家湾的军火库,任务虽然完成了,但损失惨重,同去的队友,只有他两活着逃出来了。深更半夜,后面又有鬼子的追兵,慌不择路,就逃到了谷子地来了。
豆花声嘶力竭的喊声,喊醒了睡梦中的乡亲们,大家乱作一团,纷纷逃命,可是迟了,鬼子已经包围了整个村子,挨家挨户搜人,他们的目标在谷子地消失了,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鬼子把大家都赶进碾道里,逼着要人。乡亲们懵懵懂懂的,哪里知道有甚么人呢,就互相打听着,今晚轮谁巡村,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发现呢?知道是四油巡村,就都把愤怒的目光射向了四油,窃窃私语,把狗日的交给鬼子顶帐。
四油自知理亏,脑袋低的深深的,心里七上八下发怵,真的是冰火两重天,刚刚还在六六娘的温柔乡里做着美梦,现在却要面对鬼子凶神恶煞的威胁,死亡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全身,四油不由地瑟瑟发抖,一股温热的液体顺流而下,狗日的尿裤子了。
货郎哥和有志都身负重伤,两人是又累又饿,早已精疲力尽了,有志就问豆花,能不能想办法搞到点吃的,已经两天水米未沾牙了。
豆花就要返回去,一来是要去给两人找吃的,二来她得回去看看乡亲们都走脱了没有。好在有夜色的掩护,自己又是轻车熟路,豆花进得村里,远远的就看到大碾子前火把通明,碾盘上架着机枪,一众乡亲们都蜷缩在碾道里,惊悚茫然地看着把他们围成铁桶样的鬼子。
借着火光,豆花眯缝着眼睛寻找一个人,仔细辨认着,她唯独没有发现大棒,一种不详之感袭上她的心头,这个愣头青,手里有枪,说不准要整出甚么大动静来呢,碾道里那可是百十口子手无寸铁的乡亲们,他一旦冒冒失失地开了枪,百十口子人可就都没命了。
豆花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枪里好像没有一粒子弹,有枪没子弹,大棒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整不出动静来。
提着的心稍稍放到了肚子里,豆花摸到村头六六娘窑里,找了一点熟食。从六六家出来,一个黑影倏忽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