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抿了一口茶,眼纱丝毫不动,“是我没教好你,我也不想教了。这几日分药,发现几个好苗子,看来看去,都比你……明大局,晓是非。”
游时宴只觉这句话像一层厚重的网,笼在心底,晦涩而艰难,又挣脱不开,脱口而出一声:“云逍,你瞒着我”
他突然停下,低声道:“抱歉,我不该直呼您的名讳。”
游时宴再没开口,一滴滴泪砸在茶碗里,晃开一片雪白的阴影。
过了许久,他哑着嗓子道:“我不跟别人走,我一个人去山下……守着您。”
云逍嗯了一声,“那你现在收拾东西,走吧。”
游时宴示软已经示到极致了,又卖惨道:“我没什么可收拾的,我就带着我自己。”
云逍起身道:“我送你。”
游时宴真被他送到山门外,门声哐然合上,他低下头,看向空空如也的手心,恍然如梦,而腰间只一个小小的酒壶,随风摇曳。
他气到脚软,在旁边找了个树丛蜷缩起来,不甘心地找着狗洞。
早知道来硬的了,他抽了抽鼻子,看到狗洞和矮墙已经被填了起来,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呆在树下等云逍找他。
山门内,微风拂过摇铃,细语如旧。沈朝淮推门而入,竟是行了拜师礼,冷然道:“多谢前辈教我情诀,我会替您保守秘密的。”
云逍亲自扶他起来,神色疏离却亲昵,“倒不是我教你,是你悟性好。你可知,上天庭三帝六神,只有谁有两根情脉?”
沈朝淮似乎不太愿意回答,却还是道:“龙神微尘君。”
云逍颔首道:“嗯,天道真龙化身,比任何人都通晓真情仁义。你既然能得龙神庇佑,便好好去学,一定要记得,若是碰到奸佞之人,以剑斩之,护得天下安宁。”
“若是我偏心于奸佞之人,”沈朝淮低头不看他,“仍要去做吗?是前辈的话,也肯去做吗?”
云逍沉默着收回手,沈朝淮便也没有拆穿,只问道:“游时宴在哪里?”
云逍长叹一声,“他现在不愿意跟你走,估计正在外面藏着,等磨磨性子,也就跟你回去了。”
沈朝淮无言应下,静静接过云逍手中长卷,返回房中看了起来。
他昨夜确实没撒谎,云逍对于神明的了解确实很多,为什么承认自己撒谎了呢?
想不通吗?也是能想通的。总是少年眼底笑意太明艳,下意识愿意去惯一些的。
他再没去想,专心翻过一页,正是财神成神的详谈。
财神金鸢上仙,是下三神中成神最晚的神明。她是双性天残,生来便是残疾,龙酒二帝死后,天下大乱,她以平民之身成为富甲一方的皇商,后在寒冬吉日,放飞了一个挂着铜钱的巨大纸鸢,散尽家财,守护百姓,因而成神。
沈朝淮记得很清楚,可在这卷中,却小小的标注了信徒二字。
信徒,龙神的吗?他略微思忖,还是决定将这一部分如实告诉族中长辈,最好……能因此让长辈多待见一下游时宴师徒二人。
天色渐晚,春露料峭如雪,比冬夜更多了几分寒凉。游时宴冻得四肢僵硬,迷迷糊糊钻到旁边山洞里,挨着饿睡着。
沈朝淮来的时候,便只能模糊摸到一片黑,半跪下,“游时宴?”
无人应答,他也不再叫,将外袍批到游时宴身上,又升了一点火,折好糕点,听见游时宴说了一句梦话:“我看沈家也有问题,无缘无故去他家做什么,肯定是骗我师父了。”
沈朝淮皱了眉,有些想解释,手一放上,就被游时宴握住了。
游时宴道:“冻,冻死我了!”
沈朝淮干脆躺下来,将外衫也脱掉给他披上,隔着一层厚重的衣服,伸手抱住他。游时宴凭着直觉,从外衫里爬出来,毫不犹豫缩进他怀里。
沈朝淮眉心一跳,不适应道:“游时宴,你醒一下。”
他想要抽身,抬手扶去,却是一片冰凉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