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当然不会说什么“孕中身子沉重,出行恐有不妥”,只在凑趣之余随口问了一句
“阿娘外出散心,儿也不欲事事烦扰阿娘,只叹儿年纪幼小,见识短浅,若无阿娘在旁提点,许多事只怕办砸了都不知道。”
至尊从前也去上阳宫小住过,时间最长的一次恰逢李修言去世,本就抱恙在身,又痛失恩师、哀恸难抑,闻知噩耗的当时就一口乌血喷吐而出,以致于御驾停留上阳三月之久,期间数度罢朝。虽身在行宫,也没有皇帝长久不理朝政的道理,后来王昴率众上奏,才定下五日一小朝的规矩,她记得那时一应奏疏条陈都是直接递进上阳观风殿的。
女皇饮罢汤药,含笑掠了她一眼:“阿娘也不能总看着你啊,小事你自己斟酌着办,如遇大事不能决断,尽可以与宰相、詹事府诸人商议。奏疏公文每隔十日着人送来一次,日头毒辣,你自己就不要过于奔波了。”
这话隐有不详之意,尤其是那句‘阿娘也不能总看着你’,冯献灵强压下心头不安,商议完随行人选就躬身告退了。
“去宣风坊问问,彭公病愈了么?”回东宫的路上,殿下眉心跳个不停。
不多时鱼兴领命而归:“回殿下,这几日彭少卿四处哭诉,似乎彭公已起不来床了。”
彭掞五子中一子早夭,三子外放,只有这个四郎留任神都,其人擅喜钻营,蝇营狗苟,五十二岁还在鸿胪少卿的位置上没动过窝,东宫之主向来看不上他。是以鱼兴没敢多嘴,吞了口唾沫又道:“大夫日日过去诊脉,也没听说求购什么新的药材。”
这么说药方没变?冯献灵安心不少,如释重负般嗯了一声。
不久后的休沐日,殿下出宫探望“重病不起”的恩师,恩师趺坐在水榭里吃蜜桃,边吃边笑她:“总算没有笨到家。”
“……”自己咒自己怎么好像还很得意似的?
“西域来的,名唤金桃,”老狐狸微一努嘴,示意婢女将自己面前的玛瑙碟往她跟前推推,“你也尝尝?”
两名妙龄婢女即刻退下,冯献灵耐心耗尽,没好气的随手拿了一个:“母皇此次出行带走了李同兆。”
不同于独孤俱罗,李同兆的官职是‘太女武殿司直’,正五品,虽说统领的左右卫率隶属紫微军,但他本人确是一点不掺假的东宫僚属。这个节骨眼圣人将之调离,她很难说服自己此乃无心之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彭掞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小娘子蛾眉紧蹙,一副不知说什么是好的苦闷神情,教老师又可气又可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不仅居嫡,也居长啊?”
陛下腹中胎儿年少你一十五岁,就算生下来也还有大把时间谋划运作。她要疑你要防你,你只管任她疑、任她防,为储君者光明磊落,一动不如一静,多做就是多错!
狐狸一把抢下她手里久久没吃的桃子:“兄友弟恭这种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总不必我再教了吧?”
PO18皇太女起居注芳踪
芳踪
水榭静默了片刻,冯献灵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敛眉:“是我莽撞了。”
吃了一年续命汤,右手还是不怎么听使唤,五指无力抓不住桃子,彭公不得已将之转到左手,口里哼道:“倘若此时东宫能有所出……”被她轻咳一声打断,老头翻个白眼,顺势改换话题:“前日京兆尹遣长子来探老臣的病,说起近日京中的一桩趣闻,不知殿下听说了没有。”
她迅速将最近探听到的各色消息于脑中过滤一遍:“是指捉钱令史涨利一事?”
救灾关中伴随着大量粟米释出,含嘉仓(太宗皇帝设立的粮仓,负责存储沿运河北上的东南地方的粮税,最多可容纳六百万石粮食)几乎空了一半,闹得京畿各州县人心惶惶,米、麦、粟都略有涨价,连带着捉钱令史也跟着涨了利钱再穷的人家也得吃饭不是?可这不过是一时波动,最多一月就能再降回去。
见她神情不似伪装,彭掞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