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晓白去风月山庄没错,错在她鬼鬼祟祟,我不免加重了疑心。
我急匆匆抵达,马仔扣着鸭舌帽,在报亭檐下挥手,我问他潘晓白进去多久了。
他说半个小时,她没察觉跟踪,不会从后门走。
张世豪作为老板,他在山庄有固定包间,平时谁也不让进,我清楚是哪一间。
二力探听过虚实,祖宗虽说被他摆了一道,但风月山庄的底细,他也摸得八九不离十,才会兴师动众突围进去。
我让马仔找辆车,堵在门口,稍后接应我,我夺下他的鸭舌帽戴在头顶,压低帽檐,遮掩了大半张脸,趁着大厅乱糟糟时,上了楼梯。
2119,贵宾包间,门没锁,证明张世豪确实来了,是否见潘晓白,还不肯定。
我稳了稳心神,招呼侍者打开隔壁的2118,我甩了一沓钱,“清场懂吗?”
敢在风月山庄摆谱儿,能是一般人吗,侍者毕恭毕敬点头,他拿了钱退下,我末了补充一句,不许打扰。
我耳朵紧贴门聆听外面动静,等他走远,我沉住气,手脚干脆利落推开酒柜,尽量压着摩擦地面的声响,酒柜后面悬挂了一幅字画,卷起画轴,便是一堵砸开的墙,刚够两人并排的宽度。
2118和2119是打通的,除了张世豪自己,山庄里没人知道,祖宗恰逢机缘巧合,在这里应酬,凭借他敏锐的办案嗅觉发现墙壁回音很空,才揭开这秘密。
之所以打通是为传声,2118同样是贵宾雅间,走廊尽头很幽僻,深得仕途政要青睐,一旦下榻高官,张世豪就会安排司机守在2119,窃听高官的私密,政府的军机。
作为十余年屹立不倒的黑帮头子,手里没料儿,怎敢兴风作浪呢。
而我,程霖,既是盛开在风月中供男人玩乐的交际花,也是藏在美艳皮囊下的蛇蝎,明哲保身激流勇进的道理,我玩得很透彻。我从不表现聪慧,也不争露锋芒,可大人物的内幕,我多少捏着一点。
我抠开墙缝的猫眼,透过食指大小的孔,看向2119的格局。
里外间,外间烧着鼎炉,一面五折环绕的屏风,倾斜横在桌前,后面坐着一个男子,正摆弄杯盏,沉默不语。
屏风外站立的女人,只有侧影,连五官都看不清,但我毕竟和她陪祖宗潇洒了一夜,潘晓白的样子,我还是熟悉的。
我全神贯注凝视着那扇静止的屏风,缕缕薄雾从四周溢散,是烫了的白酒,度数很烈,闻着上头。
白道上年岁的权贵,黑道数得上号的头目,夜总会里应酬喝洋酒,遵循着场面上的规矩,私下都喜欢喝辣喉的白酒,五十度以上的,那才叫解馋。
我原先和红桃接待过河北省的老大,不是双飞,单纯左拥右抱陪个酒,人家有得是钱,唯独嗜好十几块一瓶的老白干,我记得特清楚,红桃喝得胃出血,我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一箱老白干,五十六度的,他自己吹了三瓶,我和红桃一人干了一瓶半。
从此我俩达成共识,混不下去上街要饭,都不陪这些爷了,这不是糟蹋命吗。
倒映在屏风上的影子,与纹绣的仕女图重叠,有了波动,男人起身饮了杯酒,缓缓移出,黑衣黑裤的张世豪,果然是他。
他现身的霎那,我还没来得及惊讶,潘晓白整个身子轰然倒塌,软绵绵跪坐着,吓得瑟瑟发抖。
别说她了,道上真刀真枪打过仗的、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儿,站在真正的黑老大面前,也被他震慑得尿裤。
张世豪稳步逼近潘晓白跟前,眉目间没有一丝表情,但风平浪静之下,迸射而出的阴沉,是最危险的。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潘晓白,漫长的一两分钟,他略弯腰,两指掐住她精巧的下巴,左右打量她脸,这张脸,映入他的瞳孔,漂亮,纯真,稚嫩,像一颗刚摘下的青苹果,口感酸甜,颜色鲜丽。
他看了她多久,她就哆嗦了多久,张世豪唇边缓缓绽出一丝笑,“你的情报有误,我丢了一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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