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都没收拾,我抬头张望二楼的卧房,此时一片漆黑,窗帘的挽结仍是我离开那一日的模样,朝东系着,打了一束花。
保姆听到车熄火的动静,风风火火出来迎接,她泼洒一盆水在梧桐树根下,拎着木盆推开铁门,“关首长,我煲了枇杷膏,去澳门前您的咳嗽”她话音未落,无意瞥见尾随在身后的我,顿时大喜过望,“夫人,您回来了?”
我经过栅栏,反应很平淡,关彦庭默不作声脱了军装挂在门后的衣架,眼底闪过一抹落寞和失意,“煮夫人爱吃的粥,少荤,她嫌腥,少菜叶,她喉管娇细,时常嚼不烂,煮两碗,明早温在保温壶,她过几日还走。”
保姆一愣,“不住在家里吗?外面谣传夫人偷…”关彦庭一剂冷视,她顿感失言,仓促掩唇咽回了后半句,一言不发锁了门。
我没胃口吃粥,埋在房间翻找了一通,拿了两样尤为重要的物品,门外的走廊脚步声来来回回,似是张猛汇报工作,不多久又有一名下属送机密文件,保姆收下不敢乱动,她敲我的房门,请我去一趟书房。
关彦庭的书房不是之前回廊尽头的那一间,改装了我卧室的隔壁,不清静,也不豁亮,有些得不偿失,唯一的好,我依稀记得,我偷偷躲在镂空的墙壁,窃听他和部下的交谈,涉及张世豪,也涉及祖宗,而我藏的位置,凑巧是打通的新书房,放置屏风的一处。
他只要抬头,便能看到那扇屏风。
我路过镂空的天窗,只是一瞟,鼻子忍不住发酸发涩,时过境迁,莫说夫妻,连熟悉,都物是人非。
我毕生看不透的男人,必定有他一席之地,也或许,唯他一个。张世豪和沈良州,都有可能一蹶不振,坍塌溃败,但关彦庭,我从不认为他会垮掉。
哪怕祖宗的真面目不断浮现揭穿,他是狠角色,有大将之风,可强烈的预感,抑或莫须有的直觉,在一遍遍告诉我,就算弹尽粮绝,乌云蔽日,关彦庭还是倒不下。
我站在书房一门之隔的光影里,张猛候在灯旁,他略弯着腰,“关参谋长,中央军委部下达了您的降职书,暂时没成文,您无异议和申辩,周五盖章公示。”
关彦庭揉捻眉心的姿势一顿,他透过指缝望着张猛,张猛垂头,“由军区正总参谋长,贬为副总参谋长,降半级,东北三省陆军统帅三阵共计十五万武警,撤一阵五万兵权。”
我捧着文件的胳膊一抖,险些摔在地上,周五,今天是周二,妄图力挽狂澜,非得快马加鞭赶在盖章之前拦截。
关彦庭伸手,接过任免信函,他看了一眼,合住丢在桌角,“候补委员的席位,还保留就无大碍。”
“东北的陆兵一向野性难驯,打仗的好手,也是不易驯服的硬骨头。中央始终顾虑三省民国军阀时期的分裂夺权再度重演,军政方面管辖极其严格,能手握十五万兵力,您是最后一代将领。中央似乎趁机削弱您的势力,否则真要降职,副国级候补委员才是最应没收的,更像敲山震虎,镇压您的野心,制约军权,给予政权,整顿东北的黑帮这杆重担除了您,哪一个也承受不住,您的利用价值很高。”
关彦庭精疲力竭,他端着热茶,用袅袅升起的雾气,熏着困倦的眼睑,“中央巡视组,在调查我身边人取证,是吗。”
张猛说明日在军政大楼约见夫人和您的秘书,他心有余悸吐出半截气,“幸亏夫人及时赶回,不然,我们圆不过去了,她偷渡的流言验证成真,您必受殃及。很明显,纪检委的人拿到了对您不利的确凿风声,多数奔着借机惩处您。夫人在宴会力斩沈国安,遏制了舆论发酵,为您争取了转圜的良机。”
关彦庭越过张猛头顶,和静立的我四目相视,他的眉目陷入一团焦黄的暗影,时明时灭,斑斓如夜火,“待多久了。”
我说有半小时了。
我举着文件夹,“你的记性啊,未老先衰。”
他闷笑,调亮了台灯,“怎么未老,已经老了。”
他拨弄着鬓角的短发,“记得春天时,你伏在我背上,拔了几根白发